聽聞姜瀚答應,幽都鬼王嘴角彎起,嘴唇上那兩撇胡子,微微向上翹,狡黠的眼神里蘊含著似笑非笑的深意。
這一個中年君王,展露出的笑容,在姜瀚看來,既有一股清爽的儒雅,觀之如沐春風,嘴角邊又有一絲意味深長,讓姜瀚看不懂,參不透。
但是姜瀚不得不承認,這幽都鬼王是大荒他所碰到的鬼怪中,最不像鬼怪的。
拿酆都鬼王與之比較,酆都鬼王威武莊嚴,氣吞山河,稱為鬼帝毫不為過,而幽都鬼王卻像個文人騷客,玉樹臨風,豐神俊朗,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同樣稱為鬼王,為什么差別這么大呢?
姜瀚正出神間,幽都鬼王微笑著拍了拍手掌。
兩聲清脆的掌聲之后,大殿中怪事頓生。
姜瀚驚訝地發現,那上千條的紅紗幔背后,竟然同時出現了婀娜多姿的影子。
怎么回事?難道薄如蟬翼的紅紗幔背后,竟一直藏有鬼怪?
自己進來大殿這么久,竟然沒有發覺中了埋伏,大意了!
就在姜瀚驚疑之際,紅紗幔背后,紛紛走出一個個錦衣玉帶,亭亭玉立的宮女來。
她們身材妖嬈,臉上皆戴著妖艷的面具,手里拿著琵琶,玉簫,琴瑟等等樂器,還有的身穿長裙,手纏綢帶,長袖飄飄。
一個個宮女從紗幔背后魚貫走出,數量竟有數百個之多,走到姜瀚的面前,同時向姜瀚納了一福,然后錯身走開,各就各位,最后在大殿中央排起了左右兩個隊列。
一時間大殿擠滿了宮女,卻鴉雀無聲。
幽都鬼王向前走到姜瀚身邊,轉頭對姜瀚笑道。
“下面歌舞開始,請道友欣賞,以解旅途奔波之苦。”
話音剛落,宮女奏響樂曲,同時有一大半宮女從隊列中走出,伴隨樂曲,翩翩起舞。
曲聲玄妙優美,扣人心弦,而舞姬跟著樂曲,扭動纖細的腰肢,手中彩帶翻飛,靈動飄逸,清雅輕靈。
曲聲一聲緊過一聲,令人沉醉,而數百個舞姬跳到精彩之際,猶如步步生蓮的仙子,更勝漫天飄舞的雪花,看得姜瀚眼都花了。
別看姜瀚表面如癡如醉,實際上姜瀚自始至終,都保持著三分清醒,突然他雙眉緊皺,危險籠罩心頭,嚇得姜瀚整個靈魂都在尖叫。
不對勁,怎么紅色紗幔背上又出現了影子,這一回,這些影子高大威武,手里執著鋒利的刀劍。
看樣子,不像是先前的宮女了,倒像是宮中的衛士,此刻他們埋伏在紅紗幔背后,伺機而動。
姜瀚駭然失色,再也無心賞舞,同時心中默念煉魂三法,準備隨時動手。
旁邊的幽都鬼王卻在這緊要的關頭,撫掌喝起彩來。
“好,好一首霓裳羽衣舞!”
幽都鬼王發聲,紅紗幔背后的衛士影子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姜瀚長吁了一口濁氣,但是一顆心卻仍未放下。
姜瀚注意到,隨著幽都鬼王勸退了宮中衛士,但是不知什么時候,自己的腳下,卻多了一個,與自己身形極不相符的影子來。
這影子看起來是那些紅燭的燭光,投在地下的影子,但是姜瀚敢打賭,自己自從踏入這大殿以來,從來就沒見過自己的影子。
姜瀚眼尖,很快就發現了,幽都鬼王的腳下,同樣多了一個影子。
這影子同樣與幽都鬼王那寬袍大袖的身形不符,形狀變幻不定,一會兒細長如同毒蛇,一會兒又張牙舞爪仿佛猛獸,一會兒化作惡魔,樣子猙獰可怖,一會兒又變回幽都鬼王原本的樣子,仰天獰笑……
短短的片刻,在姜瀚的眼中,幽都鬼王的影子最起碼變化了上百種鬼怪的樣子。
這就是青鬼道的神通么?還是幽都鬼王內心殺意的投影?
看來幽都鬼王趁著宮女歌舞之際,伺機對自己動手,但是卻被自己識破了,但是幽都鬼王暗中準備了兩手,這地下的兩個影子,就是他準備的后手。
說到底,自己還是中了他的道了。
姜瀚一念至此,內心變得冰冷,只是臉上依然強作鎮定,看不出任何的變化。
歌舞還在繼續,弦樂悠揚,響徹大殿,舞姬們賣力的表演,只是在姜瀚眼中,卻完全變了味,哪有什么美麗的身影,一個個都充滿了危險的氣息。
地上兩個影子,幽都鬼王的影子正慢慢的變大,從剛開始約摸一人的大小,不停地膨脹,到了最后,竟占據了大殿一半面積之多。
而自己地上的影子,卻此消彼長,越來越矮小,到得后來,只有自己身形的三分一左右。
兩個影子對比起來,強弱懸殊,幽都鬼王的兇猛凌厲,而自己的影子卻縮在自己的腳下,瑟瑟發抖。
這是要準備動手了么?
姜瀚面不改色,暗地里心念電轉,無數種戰斗的可能性在腦海中閃現。
別看暗潮涌動,戰斗一觸即發,但實際上,幽都鬼王和姜瀚,一個如癡如醉,一個神魂顛倒,兩個仿佛完全沉浸在精彩的歌舞之中。
歌舞升平,賓主樂融融!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曲聲消散,舞蹈停歇,場上中央的舞姬,有條不紊地回歸到自己的位置。
宮女們再次向幽都鬼王和姜瀚深深的納福,然后靜靜地走入紅色紗幔之后,再也不見蹤影。
寬敞的大殿再次變得空蕩蕩的,只剩下幽都鬼王和姜瀚,一人一鬼。
姜瀚眼角看見幽都鬼王的影子,只是維持在原先的樣子,既沒有動手的意圖,也不打算退縮半分。
“他是知道我察覺了他的影子,而按兵不動呢?還是說他根本就毫不知情,只是按照他的計劃一步步的將自己逼入死角?”
姜瀚想了一下,覺得后者的可能性大點。
因為幽都鬼王之前說過,先給姜瀚獻上一段歌舞,讓自己解解乏,然后再跟自己暢談一番,解開他心中的謎團,最后才肯給自己點燃命燈。
所以幽都鬼王他很可能不想這么快動手,而剛才只是通過一些障眼法,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不知不覺中,著了他的道,墮入他的圈套中。
不管實際情況如何,在幽都鬼王為自己點上命燈之前,自己也千萬不能捅破這一層關系。
身陷險境,又有求于他,干脆就賭上一把,賭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已經看到了他的影子。
想到這里,姜瀚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擊掌贊嘆。
“鬼王的歌舞優雅動人,在下嘆為觀止!”
幽都鬼王撫著自己的胡子,斜著眼看了看姜瀚地下的影子,嘴角邊露出心滿意足的淺笑。
“得到道友的盛贊,本王就心滿意足了。”
一人一鬼,相識哈哈大笑。
在笑聲中,幽都鬼王旋即轉身,邊走邊對姜瀚說。
“歌舞已經演奏完畢,下面就請道友,與本王一起商討大荒之事,品評一下大荒的各路人馬。”
姜瀚不明其意,只好跟在幽都鬼王的身后。
紅紗幔背后再次出現影子,兩個宮廷衛士從中走了出來,搬來了精致的桌椅。
幽都鬼王伸手請座,姜瀚還禮后落座。
待得幽都鬼王和姜瀚坐穩,又有兩個宮廷衛士出現,這一回,他們手中抬著一幅巨大的畫框,將其小心翼翼的擺放在姜瀚與幽都鬼王的面前。
姜瀚看了看,畫框中是一張發黃的宣紙,上面什么都沒有。
幽都鬼王笑吟吟地看著姜瀚,與先前一樣,和顏悅色,意味深長。
而姜瀚也目不轉睛地看著幽都鬼王,那兩個影子就在姜瀚的眼皮底下,姜瀚視若無睹。
幽都鬼王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轉了一圈,慢慢說道。
“本王與酆都鬼王不同,本王不喜征戰,不愛領地,卻喜愛歌舞,擅長丹青,本王覺得大荒是一個無聊之極的地方,怎么說呢,它就像是一個牢籠,把我們都關在了里面,整天打打殺殺的,很是無趣。”
姜瀚斟酌了一下,說:“在下進來幽宮,看到了路上的壁畫,想來也是大王的手筆了。將冥族、血族以及兩位鬼王的起源,用筆墨畫下來,讓在下一目了然,大王確實有雅興,與大荒別的勢力不同,像那濁世清流,出污泥而不染。”
得到姜瀚的稱贊,幽都鬼王甚是受用,得意洋洋地說。
“都是關在一個籠子里面的,誰也弄不死誰,斗了不知多少年了,我只覺得心中煩悶,索性住在這空中宮殿之內,眼不見為凈。”
“對了,道友,你也見識過其他勢力了,不知道友對他們有何評價?”
姜瀚忙道:“我只是匆匆過客,來大荒也沒幾次,怎敢評價呢?”
幽都鬼王笑言:“道友謙虛了,本王所知,道友魂體乃八邪冥獄魂,在大荒屬于傳說級別的魂體,實在是罕見。況且,你親手取走了金玉臺上的冥氣,將沉寂了萬年的大荒打破,你雖為大荒的過客,卻改變了大荒的命運,除了你,我實在是想不到哪位有資格來評價。”
“道友不用再客氣了,從冥族說起吧,你覺得冥族如何?”
姜瀚沉吟良久,答道。
“在下所知實在是不多,聽酆都鬼王所說,以及外面的壁畫,只覺得冥族雖然天生神通廣大,但是一生都被冥氣所桎梏,實為盛放冥氣的器具,終生不得自由,實在是可憐之極。”
幽都鬼王聽了,摸了摸胡子,點頭道。
“確實,若是用自由來換取神通,本王覺得不值得,這冥族看起來是大荒的主宰,其實,只不過是冥氣的奴隸而已。”
幽都鬼王緊接著話鋒一轉。
“只是話雖如此,也只有道友你能夠正面與冥族一戰,換了我與酆都鬼王,都只能避其鋒芒而已,實在是冥道神通太過厲害,我們鬼道,無論是天鬼道,還是青鬼道,都無法撼動。”
“那下面到血族了。聽說你見過血族道子,最后神奇地從埋骨池中毫發無傷地離開,這一點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請問道友,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讓那高傲的血族,都不敢動手?”
“回大王,在下實在是汗顏,不是我能力如何強大,而是血族阿飛他手下留情,說乘人之危非他道子所愿,與我約定好,待我恢復巔峰狀態之后,再公平一戰。”
幽都鬼王瞪大了雙眼,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原來如此,我與血族接觸不多,他們血族歷來神秘,據聞血族原來并非來自大荒,而是被關在大荒地下的罪民,不知何故,他們的不死之血,滲透到大荒之上,從此扎根在大荒,自成一派。”
姜瀚點頭道:“血族如何我不清楚,但是道子他光明磊落,處事公道,比起冥族的陰險狡詐,高了不知多少了。”
幽都鬼王說:“血族向來自視甚高,不屑于我們兩大鬼王為伍,看在大荒以冥氣為基礎,給冥族幾分薄面而已。說到底,血族還是更渴求回到他們原來的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