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你貼過對聯嗎？我帶你貼對聯吧。”秋莫黎從廚房里走出來，手里還端著半盆從對門兒借來的漿糊。
“來之哥哥多大的人了，貼對聯還要你帶著貼？來之哥哥，你幫我講講英語作業唄。”莫諗諗很喜歡許來之，長得帥不說，還溫溫潤潤的，脾氣極好，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就是讓人想和他呆在一塊兒。她把與許來之的合影發到朋友圈里引來一片艷羨，極大地滿足了她小小的虛榮心。
“大過年的寫什么作業？你好像本來也不愛寫作業啊。”
許來之看著她倆頗有吵一架的感覺，忙拉過秋莫黎，接過她手中端的漿糊，丟下了莫諗諗，討好的朝秋莫黎說道：“我貼過‘福’，但真沒貼過這么大的對聯，你帶我貼對聯唄。”
“你怎么不給她講英語作業去？”
“和你在一起貼對聯多有意思啊。”
“你不怕那祖宗生氣不喜歡你？”
“你喜歡我就夠了呀。我要別人的喜歡做什么？”
“你會貼對聯嗎？”
“會呀，不是貼平整就好了嗎？”
“走，干活。”秋莫黎已經脫了羽絨服，穿了個藍色花紋的圍裙，挽起袖子，頗有干活的架勢。
外面的門上要貼一對大門神，對聯以及橫聯，英武非凡的秦叔寶和威風凜凜的尉遲恭穿著彩色的衣裳手拿武器站在紅彤彤的畫紙上，讓人覺得艷麗又喜慶，彩色門神貼到了門上，立馬就有了煥然一新的感覺。
“不對不對，你對聯貼反了。”許來之踩著梯子貼對聯，秋莫黎低著頭刷漿糊，一抬頭就發現這對子好像有問題。
許來之趁著漿糊還沒干上面，急忙小心翼翼的摳下來，嶄新的對聯已經被漿糊沾濕了。
“仄聲是上聯，平聲是下聯，背對大門，上聯在左，下聯在右。”
許來之瞅了瞅巨幅對聯，“上面沒寫仄聲啊，這里只有個‘平’字，是‘平聲’的意思嗎？”
“百年天地回元氣，這個‘氣’字發三聲，屬于仄聲，一統山河際太平，這個‘平’字發二聲，屬平聲。”
許來之還是一臉迷惑，什么三聲二聲的，他聽不明白。
“算了，先貼上，有空再慢慢給你講。”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對聯，門神不一會兒就貼好了，一對大紅燈籠高掛，一掃之前的清冷，頗有些過年的感覺。
“這個‘福’字是要貼這個外墻上的嗎？”許來之舉著一個大大的紅底金字的“福”字。
“對，貼上去就行了。”
“這個我會，倒著貼嘛，就是福‘到’了的意思。”許來之沾沾自喜的就要往上貼。
“不對！”秋莫黎連忙制止，這笨娃娃怎么不看看別人家的“福”是怎么貼的呢？
“啊？又不對？”他怎么覺得自己備受打擊呢？
“門口的福要正這貼，家里的福才能倒著貼，不然福到門口是進不了門的哦，人家一看你的福已經‘到’了。自然就不來了。”
“還是暮暮厲害。”許來之衷心夸贊。
厲害個頭，家家戶戶都知曉，就是他這個外來人不知道。
除了大門口的對聯，家里的門廳上都要貼對聯，還有些“五谷豐登”，“春色滿園”，“國泰民安”，“年年有余”的吉祥詞也要貼。
“暮暮，那個奇形怪狀銹跡斑斑的東西是干什么的？”
“壓井，以前人們喝水要從井里打水，有了這個東西就可以節省力氣，來回壓那個長長的柄，利用大氣壓的作用，不一會兒就能壓滿一桶水。”
“這也太聰明了吧。”許來之好奇的來回壓動長柄，并沒有水流出，反倒是它竭力的發出刺耳的嘶鳴。
“它也很老了，井內水位降低，早就用不了了。大家都用自來水，沒人會再用它了。”秋莫黎拿了紙巾，為他擦了擦手心里沾上的銹跡。
許來之看了看手里拿著的“川流不息”的條子，抹了漿糊就貼到了這口壓井上。有‘流’字，應該是和水有關吧，‘不息’應該說的是水流不止吧，恩，貼它！
“你笑什么？”
“我也在這兒貼過‘川流不息’，位置跟你貼的位置一模一樣。”
“那說明咱倆心有靈犀。”
“恩，你跟六歲的我一樣‘心有靈犀’。”小時候秋莫黎也不知道川流不息的意思，被爺爺他們笑了好久。“這個詞出自《千字文》，說的是行人和車馬像流水一樣連續不斷，所以這個應該貼在大門口。”
“就貼在這兒，就要貼到你曾貼過的地方！”許來之頗霸道的保住自己最后一分臉皮子。
“好好好，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老院其實很整潔，簡單打掃一下就能住人，姑父備好了餃子餡，奶奶調餡兒，姑姑和面，莫細辛生爐子，莫諗諗在一邊玩，豐楊和清溪包餃子，許來之和秋莫黎貼完了對子掛好了燈籠，天黑了，那邊餃子也下鍋了。
他們家人少，以前，秋莫黎不一定每個春節都回國，莫細辛和豐楊即使是大年夜也會值班或應酬，姑姑嫁的遠，并不是每年都回來，莫諗諗早就瘋跑著玩去了，所以過年，家里就剩老太太一個人，清冷的很，不是秋莫黎不回來，一是最初她難以負擔那么貴的機票，二是在家中過年太過冷清，沒人氣兒。
“奶奶調的餡兒就是比我調的好。”許來之聞到了香味兒頗有些自愧不如，加上中午沒吃飯，早就和秋莫黎餓的饑腸轆轆了，此時心中對餃子更是垂涎三尺。
他看老太太每碗里舀的那幾個，心里在想自己到底吃幾碗餃子才能吃得飽。
一個震耳欲聾的炮聲驟然響起，許來之嚇了一跳，急忙捂住秋莫黎的耳朵，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劇烈，不好意思的問道：“這是什么炮啊？怎么響的跟地雷似的。”
話還沒說完，余音就隱在另一聲炮響聲中，嚇得許來之又一哆嗦，把秋莫黎的兩只耳朵捂得更緊。只是片刻，第三聲炮響起來時，許來之覺得有兩只冰涼的小手捂上他的耳朵，他低頭看向秋莫黎，她墊著腳尖，亮晶晶的眼睛注視著他，正朝他笑，眉兒彎彎，眼角也彎彎，銀白的牙齒里冒出銀鈴般的笑，他聽不見她的笑，聽不見外面的聲響，低頭一瞬，眼里只有她一人。
“這是迎神的三響炮，放了這三聲炮就相當于告訴天上地下眾仙神我們家開門迎神，請他們來受香火。”秋莫黎剛解釋完，外面就此起彼伏的響起了這三響炮的聲音，緊接著是各家千響萬響的炮竹聲。
“這些要先敬祖宗。你端碗跟著我，我去點香。”秋莫黎指了指那一排盛了餃子的小碗。
“你胃不好，中午還沒吃飯，現在不可以先吃嗎？”
“當然不可以，因為祖宗最大，其次是長輩，小輩是要排在最后的。”
“好吧。”
許來之乖乖端著碗跟在秋莫黎身后，她將香插在祖宗世系圖前，他就把碗放在供桌上，繞著整個宅院轉了一大圈，什么“天地君親師”“灶王爺”“鎮宅大仙”……一一都供了一遍。
如此一來，小半個小時過去了，兩個人還是沒吃上飯。
“黎黎啊，過來下餃子。”姑姑在廚房吆喝一聲，秋莫黎急忙跑過去。
“家里人多，得一鍋一鍋的下，你要餓了就先去吃點。”秋莫黎在廚房下餃子，許來之也跟在她身邊。
秋莫黎剛說完，莫諗諗就來叫許來之吃飯。
“去吃吧。”她輕輕推推他。
“不去。”許來之看著廚房里擺著的一堆餃子，她得煮到什么時候啊。
“奶奶調的餡兒可香了，你去嘗嘗嘛。”
“不去。”他很固執，就是要留在這里陪著她。
秋莫黎無奈，只好隨他的意。
“這怎么回事？小黎自己煮餃子就夠了，干嘛還拉著人家小許一起呢？讓諗諗去叫人她都不放，真是不懂規矩。”老太太毫不客氣的向家里人數落著秋莫黎，親自起身去廚房叫許來之吃餃子，在他們這邊兒看來，未來女婿上門過年仍是客，是什么也不能做的，不然顯得主人家不懂待客之道。
“小許來吃飯。”老太太剛叫了一聲，就聽得秋莫黎驚呼一聲，以及玻璃鍋蓋磕碰的聲音。
“怎么了？毛手毛腳的？多大的人了，一點也不穩重。”
“你沒事吧？”許來之忙問。
“沒事兒，就是燙了一下。”秋莫黎皺了皺眉，忍著疼痛將手背到身后。
“下個餃子都能燙著，你可真是金貴的很。”老太太諷道。
“怎么會燙著？來給我看看。”許來之頓時就急了，他就站在她身邊，可她還是受了傷！
“沒事兒，沒事兒，就是下餃子濺出來的熱水燙著了。”秋莫黎把手藏到身后，不給他看。她瞧他著急的樣子，心里酸酸的，輕聲安慰道，“真的沒事兒。”
“大過年的磕著燙著了，真是不吉利。”還未見其人，便先聞其聲。
“連個餃子都煮不好，真是沒用。”姑姑莫連翹從廳堂走過來，聽到母親的數落聲，扭著眉頭又說了秋莫黎幾句。
“您能不能……”許來之剛要說話，就感到秋莫黎在拽他的衣角，他看向她，她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餃子馬上就好，姑姑和奶奶先去廳堂吧。”秋莫黎低頭默默聽著，小心送走這老太太和小太太，才走到水池邊就著流水沖洗著燙傷的部位。
“這么一大片紅腫，怎么會是濺出來的熱水燙著的！”許來之拽著她的手，不許她亂動彈，仔細的瞧著。
“就是熱蒸汽熏著了，沖沖涼水就好了。剛剛是我自己不注意。”
“鍋開了。”秋莫黎輕輕掙開他的手，他卻一動也不動，聲音也陰沉，“你告訴我這餃子該怎么煮，你別亂動。”
“掀開鍋蓋，倒進去點涼水，用勺子攪動兩下再蓋上，水再次滾起來的時候重復一遍，添三次涼水就可以了。”
“算了，還是我來吧。”秋莫黎還是不放心，萬一餃子有一個煮破了皮兒，她又該挨罵了。
“不許動，你手燙著了都不覺得疼嗎？”許來之一手攥緊她的手腕子將她的手背放在水流下，身子半對著她，照顧著沸騰的鍋。
秋莫黎還在輕輕地掙扎，手疼與待會要挨的數落相比，她寧愿手先疼一會兒。
他輕輕放開她，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對不起暮暮，你燙著了，我很心疼。”許來之不明白為什么秋莫黎無意間受傷大家的第一反應是指責她而不是關心她，那種不屑與厭惡的口氣他僅僅是聽著就覺得難受。
“蒸汽熏著了而已，真的沒關系。”秋莫黎覺得許來之很可愛，他維護她，關心她，她不忍因為一點小傷就讓他這么著急。
許來之沒再說話，一直到吃飯，他都不開心，白天里一整天的快樂迅速的被這家里莫名的氛圍擊破。
他心疼她，不只是為她燙著而是家里人對她的態度，太過傷人。
“吃飯吧。”
“你先吃。”他夾了個餃子放到秋莫黎碗里，她也夾了個餃子放在他的碗里，面帶笑意，笑容里藏著絲絲的討好，看的許來之心里更不是滋味兒。
他看著秋莫黎吃了好幾個餃子之后才開始動筷子。吃完飯之后又主動包攬洗碗的任務。
“小許你坐著，春節聯歡晚會開始了，小黎一個人就可以的。”莫細辛招呼他。
許來之抬頭看向秋莫黎，看她笑著點點頭示意讓他坐著看春晚，他乖乖的坐下，沒兩分鐘又跑到了廚房。他喜歡的人，怎么可以委屈著？
“不是讓你看春晚嗎？你怎么來了？”
“替你洗碗啊。”他說著，已經將袖子挽好，倒上洗潔精來清洗這么一大摞盤子。“你知不知道自己燙傷了？能不能心疼自己一點？”
“沒事兒的，你看它現在雖然有點紅，明天一早肯定就恢復如常了。”
“好好在一旁站著！”他不想和這個一點也不乖的笨蛋媳婦兒多說廢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