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森夏從森林一路散步到舊都,慢悠悠的穿過商店街。初夏明亮的日光在石板路上畫出一道裙擺迤邐的影子。
森夏走到見云附近,注意到隔壁的店門被寫著“施工中”的白布擋得嚴嚴實實,里面無聲無息。
“終于等到你。”身穿淺灰套裝的青年推開見云的門,臉上的笑容比陽光更燦爛。
森夏心中升起一陣感慨。短短幾個月間,從孤身一人,到身邊出現一個又一個關心她的人,上天果真待她不薄。
青年站在門口等著她,滿眼期待。
她不再停留,走進見云,涼爽清新的氣息一下子沖散了外衣上沾染的暑氣。今天的香氣,與前幾次過來時聞到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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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來。”青年低頭對森夏說,悄悄放慢速度,配合她的步伐。
森夏跟在青年身后,注意到他漆黑的長發束成馬尾垂在背后。小春說過頭發是力量的體現,不能剪,也剪不斷。初次見到小春和徐驚鴻時,他們是短發的現代打扮,其余時間基本保持著長發長袍的狀態。她第一次見到男性穿西裝三件套梳長馬尾的樣子,挺別致。
兩個人走到店鋪深處一扇門前。青年微笑著推開門,門后是精致的花國庭院,庭院盡頭的蒼翠竹林中掩映著一幢小樓。
舊都商店街的店鋪當然不可能有這么大的空間。森夏已經學會了接受超出科學范圍的各種手段,比如芯片,比如眼前的庭院。
“小心腳下。”青年及時提醒身后的少女。她淡色的眼眸轉到他身上,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謝謝。”森夏收回飄飛的思緒,謝過他,小心地跨上臺階。
青年臉上的燦爛笑容流進眼底,她剛才在走神吧,和他道謝的表情可愛又認真,想不到如雪似霜的清冷外表下藏著這樣特別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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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驚鴻捧著茶杯端坐在椅子上,遠遠看到森夏的身影,急忙放下茶杯迎上去。他扶著她跨過門檻,等她的裙擺安然滑過才收回手。
“上午好。墨玉沒在?”森夏在室內掃視了一圈,沒找到貓。
“它野性難馴,先關兩天長長記性。別擔心,有人專門照顧它。”徐驚鴻指揮青年取來軟墊鋪在椅子上,然后扶她坐下。
“夏天不涼,不用這么麻煩。”森夏推辭。淺黃軟墊四邊綴著七彩流蘇,貓撲蝶的繡圖精致絕倫,卻只作為她的坐墊。
“你是失而復得的珍寶,星星月亮我都愿意摘給你,何況小小俗物。”徐驚鴻撫了撫她肩膀,讓她安心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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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睡得怎么樣,身體呢。”徐驚鴻站在她身邊繼續問。另一張椅子離她太遠了,他不想坐,他想在她身邊。
“睡得很好。昨天單純是很困,身體沒問題。”森夏回答。軟墊恰到好處的柔軟度,很好的緩解了她的緊張。
“有沒有做噩夢。”徐驚鴻直接問。即使他和空山推測她沒事,他依然想問問她,親耳聽見她的回答。
“沒有,不用擔心。”森夏猶豫了片刻,決定實話實說,“我不是外表這般善良柔弱的樣子,實際上我不怕,或者說很喜歡用力量保護家人的感覺。”他們被她的外表迷惑了,她從來不是任人揉搓的嬌弱少女。小妖怪先圍著她的貓,她砍妖怪沒有任何負罪感。
“我懂,我一直相信你是最好的。”徐驚鴻不假思索的夸她。
森夏抿緊嘴唇。他的夸獎來的太突兀,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想范圍,夸得她不知所措。明明她太笨了,招式差到不忍直視,沒有鴉九幫忙,根本不可能打中,打完妖怪累得直接昏睡過去,等等。
徐驚鴻眼瞼猛地一顫,他脫口而出的話換來了和過去截然相反的結果。她稍稍敞開的心扉在他眼前,狠狠關上。
“不要防備我……”他低聲說,“我錯過了你長大的這些年,給我機會彌補,好不好。”他必須正視她不是過去的孩童了,她長大了。
森夏低下頭,眼眶微熱。
“我做哥哥太不合格,只顧著自己急于了解你的念頭,沒有體諒你的心情,是我不好。以后我慢慢學,你慢慢適應,不要急著拒絕我。”徐驚鴻被森夏無聲的抗拒嚇得膽戰心驚。她一直不肯抬頭,他站在她身邊焦急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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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夏低頭忍著想哭的沖動,不敢開口,生怕他聽出不對。然后她聽著徐驚鴻越來越消沉的聲音,不敢再沉默下去。
“不怕慣壞了我,皮起來天天做壞事么。”她抬頭眨動著眼睛,生怕眼淚流下來。
“盡管去,有我在。”徐驚鴻恨不得她能多說幾句,“你太乖了,皮一些正好。”
森夏對上他一副你盡管皮的溺愛神情,眼眶里的淚水快撐不住了。
徐驚鴻心疼的看著她水光盈盈的眼眸。她用手指飛快沾了一下眼角,袖子滑下去露出一段細白的手腕。
徐驚鴻皺了皺眉,她太瘦了,臉色帶著不健康的蒼白,他恨不得立刻帶她回花國好好修養。然而她要留在舊都,都怪夏春。徐驚鴻心中一瞬間滾過無數念頭,又被他全數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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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帶個傀儡回去吧,梳頭發整理衣服,出門幫你拿東西拎裙擺。”徐驚鴻看到她要拒絕的樣子,加了一句,“傀儡沒有性別的。”
森夏想說不是性別的問題,小春討厭一切會動的東西出現在他們之間。而且她懶,不想折騰,也不想被折騰。
“開心些。”徐驚鴻抬手摸了摸她的頭,掌心下的頭發細而軟,同記憶中的感覺一模一樣。他止住心中的不舍,強迫自己松開手。
“我挺開心的。”森夏仰起臉,他溫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暖暖的。
“不夠開心。別人家孩子皮到上天入地,會哭會鬧。我的妹妹從來是安靜的,乖巧的。”徐驚鴻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小小的身影,甜甜的笑,柔軟的小手……最后一次望著他絕望的眼神,“我盼著你更活潑些,不要如此乖巧。”
森夏看到他眼底深藏的悲傷,他的悲傷是因為她的忘記么。
他說盼著她活潑些。她小時生病哭過鬧過,下場是被教訓了一頓,關在房間里。在乎她的人才會心疼她哭,才會愿意給她糖。她反而不愿意胡鬧讓在乎她的人擔心。
“謝謝哥哥。”森夏認真的說。不管他們血緣如何,她相信他真的把她當作妹妹。
徐驚鴻第二次聽到她叫哥哥,控制不住激蕩的情緒,抬手攬住她。她的眼中映著他的身影,唇角的笑里是讓他眷戀的溫暖。
他突然有些舍不得,舍不得做出讓她傷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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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夏聞到徐驚鴻衣袖里一縷熟悉的甜香,像花香夾雜著果香,伸手探進他的衣袖,牽著細鏈帶出一枚銀色的鏤空香球,空氣中的甜香濃烈了一些。
“你記得?”徐驚鴻驚喜的問。
“有一點模糊的印象,這是我纏著你換的香料。”森夏托著手中圓潤的香球,想起她不喜歡他身上的冷香,鬧著要他換成這個甜甜的味道。
“自從換了香料,不論身在何處,我都是獨樹一幟。”徐驚鴻想起當年的事情,露出一個淺笑。他年少時過分追求克己復禮,行為刻板。某一天熏香換成甜香,周圍的人大吃了一驚。
森夏托著香球,在掌心溫度的熏烤下,甜蜜的香氣一波波擴散開,她的心情不由自主愉悅起來。看來哪怕活到第二次,她的喜好一點沒變。她把香球送回它原本的地方。
徐驚鴻想問她到底記得多少,又不敢問出口,心中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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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問題好奇很久了。”森夏心里的問題冒出頭,嘴巴已經說了出來。
“和我見外?”徐驚鴻蹙眉假裝生氣。從小到大她問過他無數奇怪的問題。為什么沒有黑色的花,河流為什么由西向冬,為什么會有月暈,你的聲音怎么了,不勝枚舉。
“你不喜歡小春,為什么不會要我換男朋友?”森夏抬頭看著徐驚鴻,好奇的問。相比小春對徐驚鴻的介意,徐驚鴻好像沒在她面前提過小春。
“……我答應過,給你自由。”徐驚鴻沉吟了片刻回答她。她抬起的下巴嫩芽一般,透出皮下青色的血管。曾經她也是這般抬著頭問過他一個問題,他回答等他做了徐家的主人,一定給她最想要的東西。
孩子的世界里,和誰好便想給她最好的,懵懂的他對她許下了承諾。誓言說出口那一刻自有上天見證,不容毀諾。他現在是徐家的主人,一定會給她最想要的自由。
“你喜歡他,喜歡誰,結婚對象是誰,一點都不重要。你最重要,我只在乎你。”徐驚鴻輕撫著她的長發,如捧珍寶。
森夏低頭沉思,她好像聽過這個答案。身周縈繞著越發濃郁的甜香,她的視線觸到他腰帶上冰冷光滑的石頭,腦海里飛快閃過殘缺的一幕,一只小手蓋在他腰帶的石頭上。她記起來了,有一次她鬧著要他腰帶上鑲著的石頭。她不依不饒非要扯下最大的一顆,他手忙腳亂的護著腰帶,不許她扯,兩個人鬧成一團。
“要取下來玩么,不攔著你了。”徐驚鴻含笑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
森夏不好意思的搖搖頭,她小時候太傻了。
“我存了許多亮晶晶的石頭給你玩,各種顏色的。”徐驚鴻看著她染上紅暈的臉頰,滿心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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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青年出現在門口,徐驚鴻余光瞥見他的身影,微微側過身。森夏跟著轉頭看去。
“吉時快到了。”這個青年比帶她進來的青年穩重一些。
“什么吉時?”森夏問。
“喬遷的吉時。邊走邊說,不要誤了時辰。”徐驚鴻牽著她的手,扶她站起來。兩個人并肩向外走去。

桃榮
玩手游抽卡抽的心態崩了_(:3J∠)_玩游戲果然要佛系,不能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