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荀家二叔檢查過后,果然如自己所想,沈汐大約是因失血過多,進入一種昏迷,短暫性的失去生命體征,若是平躺正常悉心救治,便無礙了,荀家二叔睨了荀歧一眼,依荀歧的醫術,若是仔細觀察,也是能看出來的,或許當時沈汐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樣,且渾身鮮血淋漓,場面可怖,竟讓她方寸大亂,一時沒有察覺。
看樣子,這人于她心間,分量難以言喻啊...
小樓內終于恢復平靜,眼見之處也一片狼藉,荀家二叔心疼的失神片刻后,簡單的收拾妥當,又泄氣的轉身偷視了一眼不遠處坐著的兩尊大廟,心中喃喃道:怎么是這兩個祖宗來了?見屋內紛紛亂亂,氣氛一時低落,又陷入沉默。
始終站立一旁的竹七,斂去臉上愁容,突然開口詢問道:“叔,少主如何了?”
荀家二叔乍然聽這聲“叔”,顧自沉吟片刻,琢磨出幾分不一樣的味道,心中百轉遷回,辦事的才是大爺啊,之前多沒大沒小,現在就有多有禮有貌,他斜眼瞟了竹七一眼,沒好氣地道:“一會醒過來就好了。”
竹七極輕的長嘆一口氣,拍了拍胸脯,放下心來,道:“那就好。”
荀歧的靈力仍舊被封著,正在自我閉眸解陣,只不過,沈汐被尋了個地方,橫躺放置著,她便跟在沈汐的身旁就地而坐,盤膝解陣。四方鬼君中的郁東,原就是荀家瀲滟之才,陣法造詣頗高,能在人不自覺中以陣法封了別人的一身靈力,著實可怕。
小樓內的某個角落,還有一條依舊半死不活的黑龍,躺在被別人丟棄的地方無人有空動彈他,至今未醒。
落座的三人面面相覷,荀家二叔擠擠眼,正色寒暄道:“二位許久不見,可還安好。”
玄冥拂袖道:“就那樣,沒想到你居然還活著。”
呵呵,我活的好的很呢。荀家二叔微笑。
麒麟道:“蛟蛟兒在井底?”還不待荀家二叔回答,他端視片刻荀家二叔微笑的假臉,頓了頓,繼續道:“你若不想笑便不笑,如此這般,惹人厭惡。”
“好的。”荀家二叔立即收斂嘴角,來不及回答麒麟的話,那廂,玄冥譏諷道:
“不笑更厭惡。”
荀家二叔又重新掛上笑容,標準露齒,耀耀生輝。
“別笑了。”斂去笑容。
“給我笑。”露齒。
“別笑。”好的,收斂。
“笑!”露齒!
就在荀家二叔嘴角開始抽搐的時候,許是竹七終于放下心來,知曉自家少主應當是無甚大礙,他的那顆八卦之心不知何時又冉冉升起,毫無預警的開口問道:“打斷一下,白澤是什么啊...”
話落,“——唰”地一下,爭執中的黑白雙煞齊齊轉頭盯著竹七看了半晌,眼神好可怕...竹七縮了縮脖子,耷拉著腦袋,兀自遲疑著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不料,白衣麒麟卻點點頭,很有風范的解釋道:“嗯,你問的話,要從為何四方鬼君要對北妖斬草除根開始...”
黑衣玄冥也言簡意賅地打斷道:“白澤克鬼族。”
麒麟眼神靜悄悄在的玄冥身上落下,他的語氣略微停頓片刻,用一種不以為意的語氣,繼續道:“對的,話是沒錯,因為我們都是天地靈氣化作的大妖,原本就比較稀少...”
“守護妖族。”
“是的,我們的地位并不屈于妖洲神下,我們在北妖確有這樣的職責,...”
“祭司,護法。”
“對,我們從出生起就能說人言,有不同于其他妖族的能力,不需要如同普通妖族一般由型化人,褪去一身妖氣,轉為妖靈力等,而白澤在我們之中,更是有通達萬物之理,只要是問到鬼族之事,任何時候,精氣所生的鬼魂、山精水鬼、木精山神,人魂鬼魄,沒有他不知道的,他所到之處更是可以讓鬼族的鬼氣無法生存。”
這一段話語速極快,吐字清晰,字正腔圓,就是...因為麒麟是沒有間斷的一口氣說完,此刻微微輕喘一息,平復后,手指著玄冥毫不客氣的罵道:“你再說啊,你再接,給臉不要臉,敬你三分卻總是搶話,果真舌婦。”
舌婦。
玄冥冷哼道:“沒憋死你。”遂即不再言語。
這兩大妖,是在吵架的過程中解答疑問?
竹七并未說話,陷入了沉思,就是說,鬼族剿滅妖族,是因為白澤?因為他什么事情都知曉,通達萬物?且會讓鬼族的鬼氣無法生存?那當初,那股九幽地下的陰氣與鬼族的鬼氣又有什么區別呢?四方鬼君是有什么秘密不想別人知道?
荀家二叔聽完后,咂咂嘴,卻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憨道:“二位感情依舊那么好,呵呵。”
“呵。”
“哼。”
兩個氣音概括了他們的態度。
竹七道:“只有白澤克鬼族嗎?”
兩人驚詫萬分的望著竹七,玄冥率先夸贊道:“很有頭腦嘛...”
麒麟也道:“的確,很是聰慧...我們妖族,大部分...”
玄冥接道:“都克鬼族。”
麒麟停頓后見玄冥不再說話,道:“...所以四方鬼君得到南冥洲的權利之時,才會想剿滅我們。不過荀步當時明里暗里都幫了許多忙,讓我們能夠帶著許都妖族離開北妖洲的密林,前往海域生存,這次荀步的追魂符追著后輩的魂息到了我們這里,我們也在符紙上聞到了西洲少主的味道,便使用同樣的方法追過來了。”
竹七瞠目結舌,“...你們,你們與少主也是舊識?”
麒麟神秘莫測地道:“算吧。”
竹七苦思冥想,不知這個“算吧”究竟是個什么意思,便不再多言,安心等著沈汐醒來。天色昏暗,薄霧冥冥,顯然一天又要過去,但是屋內兩人一龍依舊沒有清醒的跡象。
玄冥不時的微側身體,雖然沒有向沈汐的方向張望,總有些坐立不安,小動作不停,麒麟老神在在的道:“你慢慢等就是了。”
玄冥并未答話,卻似乎不再那么浮躁,默默閉目養神。
須臾,麒麟似乎想起之前被玄冥打斷的問題,道:“蛟龍在井底?”
荀家二叔道:“是的。”
“出什么問題了嗎?你從不會將蛟龍一個人放在昏暗的地方。”
竹七聞言,狐疑地看著荀家二叔,這話,信息量非常之龐大。
荀家二叔視而不見,擺擺手,半晌,才有些為難道:“不知怎么被種了龍骨葉。”
玄冥倏地睜眼,兩眼似乎在放光,甚至從木椅里站了起來,迫不及待的道:“她在井底?!”聲音還沒有在空中飄散,人便鉆入井底。
竹七四下望望,遲疑道:“下去了?”
麒麟揶揄地道:“嗯,遇到喜歡的東西了。”話畢,他偷偷抿嘴,像是忍了忍笑,道:“荀步,這趟來,他不虧。”
小樓因著先時沈汐召喚而來的雷電,四處被擊得破爛不堪,陣陣冷風颼颼,井底卻毫無任何動靜傳出,荀家二叔哆嗦著身子在井邊徘徊,有些苦惱玄冥在井底做什么,更多的是擔心這主下手沒有分寸從而傷到他的蛟蛟兒。靜聽許久之后,還是沒有什么聲響,原本還站在井邊的荀家二叔,一下坐沒坐相的單腿猴上井沿向井下張望,卻因為怕誤事,猶疑著又將兩腿都蹲在井上,口中不住地嘀咕道:“怎么還沒有聲響...”
竹七也跟著低頭,默默小聲地,在原地自言自語道:“...這一屋子不都是沒有聲響么.......”
這話一說,像是捅了馬蜂窩了,竹七忽覺空氣中有什么凌厲的變化,隱約是...有人在用眼刀捅他,如芒在背,竹七倏地轉頭,只見荀家二叔立即從井壁踏回地上,對著自己焦躁地口吐“芬芳”,跺了跺腳道:“兔崽子,你叔我會制符,你會嗎?!我還能治病!你能嗎?!啊!不好好看著你家少主...”
此刻,方才自知自己的話頗有些抬杠的意思,竹七連連低頭歉意,抓著荀家二叔的手,不住地道歉,道:“叔,我錯了我錯了,我啥也不懂...你別生氣!叔...”
不管竹七如何說,荀家二叔都像是跳了腳的公雞,哆哆哆的嗷嗷直叫。
只怕他原本就是心緒難安,剛好竹七撞上來,變成了他的宣泄口。
麒麟暗暗搖了搖頭。
竹七也深諳這個道理,便靜靜讓荀家二叔數落了半天,見荀家二叔終于以串串白眼結束單方面的罵戰,才悄悄默默的從荀家二叔的視線里退出,立即守在自己少主身邊。而剛蹲下,便聽玄冥的聲音傳來,欣喜若狂的道:“居然捉到一株變異的龍骨葉,麒麟,你快來瞧瞧。”
竹七轉頭,見玄冥手中緊握著綠植,十分珍惜的模樣。
那廂,麒麟略略掀了掀眼皮,“哦”了一聲再無甚動靜。玄冥卻寶貝的低頭研究手里的龍骨葉,顯然這株龍骨葉已經被他抹去了妖靈,此時此刻真的就是一株普通的植物。
荀家二叔想起什么,道:“這株龍骨葉里現在待著應當是個瓢靈蟲,”他頓了頓,搓了搓手,憨聲問道:“蛟蛟兒怎么樣了?”
玄冥半晌才從那株龍骨葉上移開眼光,望著荀家二叔的眼神若有所思,隨意指了指井,示意他自己瞧去。
荀家二叔焦急地躍入井中。麒麟“撲哧”一聲,對著玄冥笑道:“吶...你這人可真是...你既然拿了東西,好歹把冰解開吧?”
玄冥忽然將手上的忙活事兒都停了,木呆呆的看著麒麟,確認道:“...這不是我無意得到的嗎?與他有何干系?”說完又低頭看著自己的寶貝。
麒麟低頭應了一聲,未再多言。
荀家二叔躍入井中之時,十分倉皇,他手中翻飛,幾道符打在井壁上,眼見著井壁上的冰霜慢慢滴落,腳下原是冰涼一片,身處之處卻炎熱非常,蛟龍雙目緊閉在玄霜冰凍之下,荀家二叔擦了擦手,向手中呵了口氣,復又擦了擦蛟龍上方的冰凍,試圖看清楚蛟龍的模樣。他向前伸手不知是不是想隔著冰凍刻畫著蛟龍的模樣,又忽地將手伸回,連觸碰冰面都不曾,只呆呆的望著蛟龍,好似要將這冰凍看著一個動。
麒麟的聲音忽然響起,道:“蛟龍的記憶,還封著?”蹲在沈汐邊上的竹七驀地一驚,封印記憶?
井底傳來荀家二叔結結巴巴地聲音,他磕磕絆絆地道:“封封封!封的!印還封著的!”他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帶著迷惘的眼神回憶著從前,或許歲月荏苒有些模糊,卻仍舊有幾分回憶忽然襲來,荀家二叔露出一絲莫名的情緒。
麒麟聞言,只淡淡望著井底不說話。
玄冥卻發處了一個極輕極輕的冷哼。
一陣嚶嚀,荀歧顯然是已然調整好了,抬眸看了一眼斜對面的二位大妖,便只不發一眼對著沈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