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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還記得你

第六章 杜仲少年

誰還記得你 暮朝1988 4480 2019-10-14 17:00:03

  “杜仲,你說什么是壞人啊?”十八歲的沈棠趴在陽臺上看著遠方天際的夕陽,身上穿的是杜仲送給她的白裙子。

  坐在欄桿上的杜仲歪頭看她,想了想說:“壞人就是,你覺得他壞,但他又不是壞人,你覺得他好,可他也不是好人,但是他做了壞事,危害到了別人,那他就是壞人。”

  “壞人都是好人變得。”杜仲說道,一雙劍眉高挑。

  沈棠看著杜仲,滿眼歡喜,沈棠最喜歡杜仲的眼睛,一雙好看的眼睛好像能發光。

  就像后來他們高中同學聚會,有人說起來杜仲來,都是這樣說的:“啊,你說杜仲啊,那個男孩很好看呢,是個警察。”

  他一身正氣,像是古神話里的天師鐘馗,除魔降妖,匡扶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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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終南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兩個男孩一個女孩,都穿著校服。

  陸終南瞇著眼,從抽屜里拿出一包煙,打開拿出一根,煙霧繚繞,他閉著眼回憶到了,那個男人,拿著槍對著他,他說:“陳楊,你回來!”

  陳楊,你回來!回哪兒去?哪里都容不下他,他一無所有。

  那天是下雨了吧?因為他躲在角落里看見了一襲婚紗的沈棠,她穿婚紗真好看,陸終南想到,可是那天她卻十分狼狽,婚紗上都是血跡和泥水,像是跌落泥潭里的公主。

  杜仲,為什么你死了還要來糾纏她?

  “有本事你就來索我的命,我不怕你。”陸終南將煙頭對準照片里那個長相清秀的男孩子,男孩子的臉被灼燒掉了,只剩下一個黑黢黢的一個洞。

  快要到圣誕節了,街上早早就掛起了圣誕老人和圣誕樹,唐秋景也從外面買了一顆圣誕樹來,嚷嚷著要沈棠去牽一條插板來插圣誕樹。圣誕樹亮起的那一刻,唐秋景拍拍手,自我陶醉:“這樹真好看,我眼光果然不錯。”

  沈棠瞥了一眼,其實和普通圣誕樹沒什么區別,就是上面貼滿了唐秋景的照片。

  中午午休,沈棠出去買奶茶,她嗜甜,特別喜歡甜的東西。

  在奶茶店的時候,遇到一個外賣員來取外賣,年紀輕輕的穿著餓了么的外套,沈棠盯著他看了半天,才想起來,十月的時候,BJ,墓園。

  沈棠跟著他出了店,男孩轉過身看她:“你有事嗎?”

  沈棠抿唇,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最后支支吾吾說道:“那個,我們見過。”

  男孩點點頭,說:“我知道,我記得你。”

  “那你……”

  男孩“呵”了一聲,開口說道:“那里躺著我爸,你呢?”

  沈棠看著他,想起那天看見男孩的時候,他身上的那種倔強,沈棠勉強扯起一個笑,“那是我丈夫。”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沈棠怎么會忘記杜仲,她想,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

  其實在沈棠眼里,杜仲一直都是一個陽光,善良的男孩子,沈棠記得,那是沈棠八歲的時候,自己住的四合院里,突然轉來一戶人家,是一對夫婦帶著一個和她一般大的男孩子,小男孩瘦瘦高高的,有一對小虎牙,笑的時候很可愛。

  來的第一天,杜仲父母忙著收拾房間,沒來得及去和鄰居打招呼,直到第二早上,小小的杜仲拿著一包五芳齋的糕團站在沈棠家門口,開門的沈棠媽媽,小杜仲將糕團遞給沈媽媽:“儂好,給儂。”小沈棠就躲在慢慢背后看這個比自己高一點的小哥哥。

  杜仲是上海人,搬到BJ還是帶著一口的上海方言。沈媽媽喜歡杜仲,常常做好了飯就叫杜仲一家來吃飯。

  杜仲爸爸是個警察,職位遷申才來到BJ,那是的四合院里,大家都共用一個院子,每天早上杜仲都跟著杜爸爸在院子里練拳,杜爸爸還在院子里的樹上綁了一個沙袋,沈棠也去打過幾次,有一次用力過度,沙袋蕩過去又打回來,直接把沈棠打倒在地,沈棠剛開始還沒有哭,杜仲跑過去拉起沈棠。

  嘴里一陣血腥味,沈棠吐出一口唾沫,一團血色的唾沫里帶著沈棠之前快要換掉的大門牙,杜仲和沈棠愣了幾秒,然后沈棠臉一皺就嚎啕大哭起來。

  后來沈棠的那顆門牙被杜仲用一個袋子裝好,藏在了床下。

  “為什么要把牙齒放床下?”沈棠問?

  杜仲想了想,摸摸沈棠的頭:“上面掉的牙齒要放在床下才能長出好的牙齒,下面的牙齒要丟上屋檐哦!這樣牙仙子才會給你祝福。”

  沈棠當然知道這些都是杜仲編的,可她卻一直深信不疑,她像一個信徒,一直信著她的主。

  杜仲他是一個滿懷正義的人,他是人民警察,他是父母的好兒子,也是沈棠的丈夫。

  那年七月,沈棠和他一起領了結婚證,在影樓照了結婚照,也是那年七月底,他們在酒店包辦了酒席。

  杜仲西裝革履,沈棠一襲白色婚紗,沈棠的婚紗露出了一大片的美背,杜仲趁著沒人,悄咪咪親了親她的背,沈棠害羞,躲了又躲。

  就在離出場的兩個小時前,杜仲接到一個電話,臉色一片鐵青,他壓低聲音:“等我。”

  沈棠在一旁不明所以:“怎么了?”

  杜仲過去抱抱她,刮刮她的鼻子:“阿棠,我去辦個事,一會兒就回來,好不好?”

  沈棠有些不高興,嘟著嘴:“可是我們的婚禮怎么辦?一生就一次的婚禮哎!”

  杜仲抱抱她,溫柔地親了親,笑著說:“我很快就回來,真的會很快!”

  “那要是你趕不及了怎么辦?”沈棠問道。

  杜仲想了想,說道:“昨天我不是忘記買你喜歡的兔子氣球了嗎?待會要是我來不及了,你先上去,我去給你買一大捧氣球,到時候就說,我給我親愛的新娘買氣球去了,好不好?”

  沈棠低下頭,知道杜仲一定是有什么特別重要的事,她伸手和他拉鉤:“那你一定一定要早點回來,我等你。”

  “好,我一定早點回來。”杜仲起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回來抱住沈棠:“阿棠,等我回來。”

  沈棠點點頭,催促道:“知道啦,你快去快回,記得我的氣球!”

  杜仲笑著吻了吻她:“好。”

  后來呢?

  后來?

  “我不要氣球了,杜仲你起來好不好?地上那么涼,我們回家。”一襲婚紗的沈棠在馬路上哭到快要昏厥,“杜仲,你快起來,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時隔幾年,仍然有人記得,那個紅綠燈路口,一個英俊的男人,西裝革履,胸口別著一朵花,下面一塊紅布寫著:新郎二字。

  “那個男人啊,過馬路去買氣球,買了好大一簇氣球,結果過斑馬線的時候,被一輛卡車撞了!聽說說是卡車闖紅燈!造孽哦,那么好的男孩子,骨頭都撞碎了,氣球飛了滿天。”路邊賣氣球的老奶奶每次和別人講到這都是一陣唏噓。

  “杜仲,我不要氣球了。”

  沈棠喝完奶茶,將垃圾丟進了垃圾桶,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嗜甜的呢?大概就是杜仲離開后,她每天都要喝一杯糖水,人生已經這么苦了,當然需要糖來調劑。

  沈海寄了一些藥來,沈棠打開,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然后撕了標簽,還將那些五顏六色的顆粒倒進了馬桶里,沈棠抬頭想了想,拿出手機給沈海打電話:“以后不要給我寄了!我知道,我自己會看著辦,你好好做事吧!”

  沈棠將手機塞進口袋里,那手機里有兩張手機卡,卡二是用好友宋婉兮的身份證辦的,手機里的通訊錄也從來不存名字,這是他們當警察的一些習慣,警察樹敵太多,怕家人被報復,所以他們從來不存名字,以免手機落到壞人手里。

  唐秋景又是早早就溜走了,據說是她爸媽來了,她去陪他們吃飯,沈棠自然是不在意的,她還是自己在店里包花,換水,剪花枝。

  陸終南進來的時候沈棠都沒有發現,直到他敲了敲她的桌子,說道:“給我包束花!”他的聲音還是有些啞,音色很好辯。

  沈棠抬頭看去,陸終南穿了一件灰色的棉衣,今天戴了一副眼鏡,看著倒是文質彬彬的,他身后還站著一個白色羽絨服的女人,大波浪卷,畫著精致的妝容。

  “要什么花?”沈棠問道。

  “還是一樣的紅玫瑰吧!”女人說道,她伸手挽住陸終南,整個人都快掛他身上了。

  沈棠心無旁騖,幫他包好了花,遞給他:“三百八。”

  陸終南拿出四張現金:“不用找了。”

  可沈棠還是從抽屜里找出二十,遞給陸終南,他冷著臉沒要,反而是那個女人感覺到氣氛不對,拿起了零錢,輕聲說道:“謝謝啊,花很漂亮。”

  離開花店,陸終南一言不發去地上車庫,女人跟上來,坐到副駕駛,輕聲問道:“終南,你怎么了?”

  陸終南抿著唇,一直到送女人回到家才開口:“以后就不用再來找我了,這是我最后一次看見你。”

  女人愣了愣,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到他了,可是作為一個聰明女人,自然不會再去問這些沒有意義的話,她也沒指望陸終南能愛自己,油水也沒少撈,好聚好散當然好。

  “好,終南保重。”說著女人就靠過來吻住了他的唇,他沒有推開她,也沒用動,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林瓊英打開車門,揚長而去,那束花就抱在懷里,她走到小區門口,將花丟到了門口的垃圾桶里,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陸終南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終生的男人,可她卻還是動了情。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她卻當了真。

  沈棠從樓梯上樓,樓梯間的燈是感應燈,沈棠輕咳一聲,燈光亮起,沈棠輕手輕腳走上去,拿出鑰匙開門,老舊的鐵門上了銹,有些難開,感應燈熄滅。

  樓梯間一片黑暗,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沈棠身后,沈棠來不及反應,就被來人扯到一旁,那人用了力,將沈棠抵在墻上,感應燈被撞擊聲弄亮,沈棠看見了眼前的陸終南,他身上帶著寒氣,沈棠沒來得及開口說什么,陸終南就將薄唇附上了沈棠的嘴唇,他的唇都是一片寒冷,沈棠在一陣驚恐中還沒反應過來,她睜大了眼睛,樓梯間的燈光又熄滅,沈棠聽見了屋中重重的叫聲。

  沈棠一手摟住陸終南的脖子,用力往下壓,同時抬起腿用膝蓋狠狠頂了陸終南的肚子,陸終南一聲痛呼,捂住了肚子,在黑暗中扶住了一邊的墻。

  感應燈又亮起,是樓上的住戶的回家,走到二樓時看了陸終南和沈棠一眼,一個好看的男人捂著肚子撐著墻,女人在一旁冷眼旁觀,這什么情況?

  住戶上了樓,陸終南站起來,撐在墻上笑起來,他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那是剛才沈棠咬的。

  沈棠站在那里冷眼看陸終南,問道:“好玩嗎?”

  陸終南從口袋里拿出煙盒,從里面抽出一支煙放在嘴里咬著,卻沒有急著點火,樣子有些痞氣,說道:“挺好的,我以前不是就最喜歡和你玩嗎?”

  以前?多么遙遠的字眼。

  沈棠指著拐角的樓梯:“快滾!”

  陸終南突然上來揪住沈棠的衣領,他比她要高出許多,沈棠被迫抬頭看著陸終南,他將煙吐到地上,面帶怒火地說:“沈棠,你少欲擒故縱,老子沒那個耐心,你一個土生土長的北京人突然跑到南方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何不大大方方承認?讓我猜你的心思有意思?你說呢,棠棠?”

  沈棠推開他,一張臉因為生氣而變得潮紅:“你不配叫這個名字。”學生年代的時候,杜仲就是常常叫的名字。

  “沈棠,你來塢城不就是為了查杜仲的死因嗎?”陸終南瞪著眼睛看她。

  沈棠一聽見這個就和炸了毛的公雞,上去抓住陸終南,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你是不是知道?”

  陸終南佛開她的手,整理了一下因為剛才弄亂的衣服,還有剛才掉落一旁的眼鏡,陸終南把眼鏡戴好,又是衣服文質彬彬的模樣,笑道:“這個不好說,得看你表現了。”

  他笑起來,因為靠的近,沈棠才更能看清他嘴角的那道疤,那么好看的一張臉,卻帶著一道疤,像是一個光滑的瓷器,上面突然多了一道裂痕,而肇事者,就是她。

  “沈棠,我想要什么你最清楚,現在能幫你的只有我。”陸終南靠近在她臉上落下一個吻:“所以,別讓我等太久。”

  最后當然是以沈棠對陸終南的一頓毒打結尾,沈棠將陸終南打倒在地,居高臨下看他,氣的發抖,從嘴角擠出一個字:“滾。”

  杜仲是被卡車撞死的,司機就是一個普通運輸司機,他說是自己不小心把油門當成剎車踩了,沈棠查過他的駕齡,二十五年,怎么可能犯這么低級的錯誤,沈棠一度懷疑是卡車司機被人指使,故意來犯的案,不,這不是懷疑,這是肯定。

  沈棠把那個司機打倒住院的第三天,那個司機就從醫院的五樓跳樓自殺了,沈棠去查過他的身份,名字身份證都是假的,臉整過容,身體是故意吃藥物增胖的,法醫說過,那個司機原本應該是個特別瘦的人,是為了故意掩飾身份。

  杜仲的死因還沒有查明白,她得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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