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舅家的房子，哪還是人住的地兒嘛。靠灣里那邊，不是那一排房子都倒了嘛，他那墻也裂了，都放得進拳頭了。一下雨，屋子全是漏水。”電話那頭曾愛蓮又是念念叨叨的，“一個人，沒結婚就是不行，這都過得些啥日子嘛。你大舅媽說，他一個人在家，有時吃了有時沒吃，飯冷的都沒熱，就就著點咸菜，她只好把飯做好給他端下去。”

　　“飯還是要吃的哦。”吳浩有句沒句的接著，正在看著電視。到也不是喜歡看電視，只是一個人在家，不放點聲音總覺得太安靜。吳浩不喜歡，太安靜會讓人心慌，所以只要回了家，吳浩不是開著電視機就是開著電腦，總之是得弄出點什么聲響來才行。

　　“不是嘛。都是一個人。你說這要是有個拖家帶口的，也不至于這樣不是？”

　　“嗯……”

　　“你說你呀，你可不能這樣，你可得抓緊了。”

　　“好好好，會的，會的。”

　　“別總只是好好好，你都三十五了，還不加緊，二婚都沒人要了。”曾愛蓮停了停，“二婚還得給別人帶孩子。”

　　吳浩只是聽著，沒有回話。每次打電話都會說到這個話題，每次說到這個話題吳浩都只是聽著。

　　是呀，還能說什么呢？這種事，如果能他一個人說了算，那還不早就結了？

　　“給別人帶孩子也行……至少有個孩子，老了還有人送終。”曾愛蓮又嘆了口氣，她可不想吳浩跟他舅一樣。

　　“你這說的啥？感覺我沒人要似的。”吳浩有點來氣，可又不想回嘴，畢竟一周才打一次電話回去，就聽著吧。

　　“你有人要。你有人要倒是給我找一個回來呀？我沒別的，過年給我帶一個回來，最好是兩個。是兩個我就開心了，我病都好了。”

　　“九月份了耶……”

　　“九月了怎么了？你明天談上一個，下個月不就有倆了？”

　　“你倒是想得出來。”吳浩話到嘴邊又給咽了回去。哪有這么容易的事情呀。

　　“你可不能跟你舅一樣。他至少還結過婚，只是離了。”曾愛蓮又是嘆著氣，“你說你婚姻怎么就一直不動呢？你這要身高有身高要學歷有學歷要有工作有工作的，那些女的都是瞎了嗎？”

　　“我哪知道……”

　　“你就不能在你那邊找一個？那么多醫院，隨便找一個呀。學歷有個職高也可以了，人要長得那么漂亮干嘛？漂亮能當飯吃？”

　　“哦……”

　　“漂亮的你還吃不住了。”曾愛蓮又想到了什么，“你表弟的媳婦到底還是離了。”

　　“離了？”

　　“能不離嗎？都幾年沒在一起了。跟一個開車的跑了。你說這些女的。你表弟多好的一個人，家里大事小事都他一個人在弄，那女的就在家養著，還嫌錢不夠。那開車的不就是有幾個錢嘛，聽說都五十多了，圖啥？”

　　“人家的事，你可別在外面說，影響不好。”

　　曾愛蓮沒接話：“你可別找個這樣的回來。這叫娶錯一個人，毀了一家子。”

　　“好好好……”

　　“不過你至少先給我娶一個回來……”曾愛蓮話沒說完，“哎喲你這個小祖宗哦，你又掉哪里了……”

　　曾愛蓮的手機是開的外音，吳浩聽到了哭聲，是小侄子。

　　“沒事吧？”

　　“沒事？掉水坑里了。好了，就這樣子。過年給我帶一個回來。”曾愛蓮又是念叨了起來，這句話已經是每次電話的必說曲目了。

　　“看我不打死你……”

　　電話那頭的聲音越來越遠了，吳浩沒再說啥，關了手機，點上了一支煙。

　　吳浩平時是不抽煙的，煙，是特地為打電話回家準備的。

　　煩，特別的煩，每一次打電話回家都特別的煩。

　　有時候吳浩都想著，要不就不打電話回去了吧，總是那幾句，也沒得個新鮮花樣。本來心情好好的，只要一打電話回去就能瞬間給從天堂跌到地獄。可又能怎么樣呢？一個人在外，家里啥情況也不知道，總是得問問吧，哪怕只是聽個聲音，也至少是知道個平安，也好。

　　“不就是說上兩句嘛。本來就三十五了，還不能讓說兩句了嗎？”吳浩總是這樣的安慰自己。他知道家里的擔心，他自己也是很著急的。可是，這種事情，又能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