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墻壁即使添了色彩也讓人感受不到半點溫暖，尚謙爸爸的電話已經停機，他坐在醫院走廊里無助的垂著腦袋
“徐桂英家屬嗎？”一個護士走過來
尚謙連忙站起來“我是！”
護士遞過來文件夾“麻煩把藥費結一下，這里簽字”
尚謙寫完名字摸索著兜里那張卡交給護士，辦理完后轉身走近病房，他指尖滑過老人干燥松弛的皮膚握住手“奶奶，我們換了新藥，很快就沒事了...很快就會好起來...奶奶，你別丟下我...”病床上老人帶著氧氣罩陷入沉睡，也不知能不能聽到
尚謙跟廠里預約了工資，晚上下班來醫院待一會就要去做小時工，有時候洗盤子有時候在ktv幫忙，休息的時候會去發傳單。經常忙到凌晨然后回到醫院趴在床邊休息，第二天如此
一個月下來，同病房的兩個老奶奶大概也了解，覺得這個孩子的不容易。偶爾會讓幫忙照看一下他奶奶，尚謙感激，會時不時的買一些水果給答謝她們
路棠來過醫院，他們倆站在樓下靜默無言，身后時不時傳來病人呼喊聲，求醫生救救他們。路棠點了根煙給尚謙安慰道“我手里也沒多少錢，晚上給你送過來”
尚謙擺手“不用，你不是還欠著債嗎？”
路棠笑“這年頭，咱們這種人誰還不欠點錢”
尚謙重復道“咱們這種人...你說，只有我們過得這么辛苦嗎？”
路棠望著天，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看天“也不是吧...有的人吃不飽飯，有的人老年失獨還有妻離子散的...事情雖然離我們有點遠，但是是真實存在的”
尚謙趴在扶欄上笑到“你知道，我給我爸打電話一直沒人接。那時候我在想，一個人心得爛到什么程度才能撇下自己母親跟兒子，他怎么敢？”
路棠把想拍他后背安慰的手收回來，重新揣著兜“面對生活不如選擇被動，學著接受，學會舍棄。我有時候特別累就會想著我媽當時是怎么一邊還錢一邊把我拉扯大的”
尚謙插話道“所以我覺得阿姨很偉大了，再說現在不是很好嗎？”
路棠搖頭“偉大的不是我媽，是母親，所有母親。常說黑暗盡頭就是光明，可誰也不知道走在黑暗里那段時光有多絕望，我們做子女的可能是她們心中唯一不滅的光，為了這束光，奶奶也會好起來，所以，你別垮了”
尚謙點頭，那天分別后路棠又來了一趟送了救急的錢，他也沒客氣，除了多做份鐘點工想著早點還上錢，其他沒什么變化。隔壁床的人換了又換，奶奶躺在病床上還是沒醒
他白天在廠里上班，累了就靠著機器閉會眼，有主管過來踢了他兩腳“睡睡睡，晚上少做一份工作吧，這么下去早晚累死，你看看你，瘦成啥樣了！”
尚謙堆笑躲開“那不行，我就缺那幾十塊錢”
主管望著他嘆了口氣，尚謙在這里也干了好幾年，為人不錯主管也愿意照顧他，前一年剛提了組長，主管拉著他走出去“哥今天來跟你說個事兒，你看你也老大不小，是不是該找個人過日子？”
尚謙拍掉主管手臂“哥，我家里情況你知道的，沒那心思想這些”
主管連連點頭又勾著他肩膀“是這樣，我有一妹子，二線那個梁靜知道嗎？這里大多數都是老爺們老婦女，這不那啥...你懂的是吧”
尚謙望著他意味深長“哦～不懂！”
“...？我這妹子正好對你有點意思，我覺得你這人也不錯，找個人搭伙過日子一塊照顧老人家不也挺好嗎？”主管有些急了把他連拖帶拽的拉到門外，沖著外面站著女人揚揚頭“去，聊聊去”
尚謙被推搡到梁靜身邊，撓頭尬笑了兩聲。梁靜拿著飯碗“我去打飯，你中午怎么吃？”
尚謙才反應過來“哦，我也去食堂”兩個人一路保持距離的走著，梁靜先開了口“我...上次隨口說說，沒想到我哥放心上了”
尚謙搖頭，梁靜低頭“我有孩子，離過婚。這么講好像也不對”
她抬頭看了眼尚謙一臉驚奇的表情，苦笑
尚謙脫口而出“看不出來啊？覺得你挺年輕的”
梁靜躊躇“以前談過戀愛，懷孕了，本來說好了要結婚，快生的時候他跑了...”
尚謙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點頭“嗯...”然后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愣了會又說道“我家里就我一個，我奶生病了在住院，還欠著錢。你要是覺得能行的話，咱倆就試試”
路棠瞪大眼睛“你腦子瓦特了？她有孩子！”
尚謙扒著飯含糊不清“我知道啊”
路棠喝口啤酒問“咋想的你？”
尚謙放下筷子跟路棠碰個杯“想的挺多，他們雖然不是親的，但是主管確實幫我這么多，她一女的有孩子，在廠里被人指指點點說三道四也挺不容易。我呢，想著有個人幫我一塊照顧我奶奶，不也挺好嗎？”
路棠嘆氣“我給隨原打個電話”
隨原聽完之后在電話那頭喊道“尚謙你是瘋了嗎？急用錢你找我啊，還有那女的干嘛呢？哎我說，你別沖動，沖動使人瘋狂”
路棠放下酒杯“你小點聲，我這開著擴音呢！可不就是瘋了，以前念書的時候還說著羅曼蒂克愛情呢”
隨原在那頭附和“我記得這個，還說兩個文藝青年踏上南去的列車，把沿途的風景收入眼底。你收入個屁，都沒出過長野，你看過外面風景嗎？知道火車高鐵什么樣嗎？”
尚謙笑道“怎么沒看過，你不是經常給我發照片嗎？”
話一出，路棠跟隨原才驚覺，尚謙過著跟他理想狀態完全相反的人生，他甚至連那些風景都不曾親眼看過，談及那些理想，他眼里甚至不會再有光。
尚謙道“你們別勸了，我知道你倆想說啥，我呢...現在就挺好，有個女人知冷熱，我奶也沒放棄，就挺好，真的。那些什么人生理想，太遙遠，我放棄了”
隨原在那頭低罵道“這狗屁的生活，我真是...”
尚謙連忙打斷“你們別說我變了，隨原你以前可不說臟話的啊，還有你路棠”
路棠打開他指過來的手“滾，往哪指呢？”
尚謙嘿嘿直笑“你現在真的，太像幸蘊了，你以前也不是這樣，那副意氣風發的樣子早沒了。變化最大的就是韓誠，新聞你們看了沒？我都懷疑跟我小時候認識那個韓誠是不是一個人”
隨原低聲“嗯，沒有誰能一成不變”
尚謙點頭“我們都在變，變成適合自己當下環境的模樣，那樣才最好過不是嗎？”
隨原道“我沒話說”
路棠突然來了句“那你就放個屁”
尚謙笑倒在桌子上“哎，我結婚時候你們來不來？”
隨原在那頭冷笑“呵，你好像說了句屁話？”
路棠翻了個白眼“說得好像我們有選擇一樣？有選擇我就不去了，省份子錢”
尚謙突然正經起來“這么一想，老子都要結婚了，孩子都有了，你們還是單身。這突然升起的自豪感是怎么回事？”
隨原在那頭喊道“掛了掛了，那孩子是你的嗎？”
尚謙反駁道“怎么不是我的？將來要跟我姓的，你們說起個什么名好呢？”
隨原接道“下簽吧！以后再生個中簽，這樣你家就湊齊了”
尚謙湊近手機“隨原，我理解你的嫉妒，你以后生個孩子叫隨便就行”
路棠抽過手機“我走了，待不下去了”
尚謙撒了個嬌“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