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戚曉月。

　　走在街上，一陣陣涼意。

　　我想著我在學校里有宿舍，但是從來沒去住過，如今覺得是個好去處，至少有同學作伴。到了門前，宿管阿姨已經關了門，我只好轉身折回。

　　尋了個酒店住下來，躺在床上，呆呆坐著。

　　我給他發信息:“卿文，再不必勉強了。婚姻到此，該結束了。“

　　他回復:“好。“

　　我見此一句，淚水滾滾而下。

　　卿文，我放棄了父母，放棄了朋友，放棄了我喜歡的地方，只為了能陪你。

　　在這兒我一無所有，只有你。如今連你也如此，我徹底灰了心。

　　卿文，我不后悔當初回來陪你，那時你雖是生了病，但你疼我愛我，寵我哄我，但我后悔和你領了證，如今還要親手去解除這個婚約！

　　卿文，我們的感情，走得過生死，抗得過疾病，抵得過誘惑，但最終敗給了一地雞毛的婚姻！

　　第二日，我約了他:“來接我吧，記得帶上結婚證。“

　　他開了車過來，停下，沒有下車。我上了副駕駛。

　　他眼睛通紅，神色憔悴，臉色發黑，似是一夜未睡。

　　倆個人都不說話，他一路飛快地開過去。

　　來到民政局，他停下車。我尚未下車，他一腳油門把車開起來，飛快地離開那里。

　　“卿文，你去哪里？卿文？這是去外環的路，卿文！“我扭頭問他。

　　他仍然不語，只飛快地開著，毫不遲疑。

　　我見他不語，也沉默下來，由得他開好了。

　　卻見對面一個大貨車，不知在躲什么，猛地沖著我們過來了。我尚未反應過來，只覺車身猛然一轉，一個劇烈震動，我的頭撞在什么東西上，眼前一黑，就再無意識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有人喊:“月兒。“

　　我轉身，原來是婆婆，她溫柔地笑著，領著個面容清秀的小男孩。

　　“月兒，這些時候照顧卿文，辛苦你了。“

　　“媽，都是一家人......“

　　我突然意識到不對，我和徐卿文離婚了嗎？好像沒有，不記得了。

　　徐卿文走過來，是初見時的少年的樣子:“月兒，我生了病，再不能陪你。“

　　我笑:“你已經好了卿文，你是忘了嗎？“

　　他再不說話，只笑著看我，目光溫潤，暖暖的，投到我的心里。

　　他伸開雙臂抱住我，額頭低下來，我閉上眼睛，等他一個吻，他卻是松開手，轉身走了。

　　我喊:“卿文，你等我！“

　　“卿文！“我快步追上去，重心不穩，身體猛然一震，醒了。

　　我迅速爬起來，正想下床跑，我爸媽趕緊扶住我，我吃了一驚，為何爸媽在這兒？

　　我定睛一看，葉天冬也在！他說:“曉月，你不要跑，動了胎氣。“

　　我仔細想了想他的話，終于反應過來:“我懷孕了嗎？媽，我懷孕了嗎？“

　　我媽擦著眼淚，點點頭。

　　我赤腳跑下床:“我去告訴卿文，我去告訴他！“

　　跑到門口發現不對，這是哪里啊？白色，醫院！

　　我停下腳步，似是想起點什么來，那天他開車帶我，劇烈震動，之后我就失了意識，之后就在這兒了......

　　“媽，卿文呢？卿文在哪個房間？“

　　我媽不語，掩面痛哭。

　　“爸？“我顫抖著聲音問，爸爸也簌簌掉下淚來。

　　我看向葉天冬，他滿面是淚:“曉月，你，節哀順變。“

　　我眼前一黑，身上一軟，他們忙過來扶我，我坐在地上，呼吸都停了。

　　我媽一邊哭一邊拿了紙巾給我擦臉，一片血紅。

　　她說:“月兒，你要哭就哭，不要忍著。“

　　我渾身戰栗不已，縮成一團。鼻血一滴滴掉下來。葉天冬在我手背上扎了針，方才有滾滾的淚水，和著血水流下來。

　　我媽泣不成聲:“月兒，你腹中有孩子，月兒，你這樣，會影響孩子的。“

　　我聽她一言，撲到她懷里，放聲痛哭起來。

　　葉天冬帶我來到墓地，墓碑上有徐卿文的照片，那笑容看得我，心疼不已，呼吸都困難起來。

　　我過去摟住他，淚水再一次傾瀉而下。

　　一直到了傍晚，葉天冬紅著眼睛，說:“曉月，天黑了，走吧。“

　　我將臉貼上墓碑上的照片，輕輕說:“卿文，你等我。“

　　回了醫院，我躺在床上，再無半分氣力了。

　　我媽看見我回來，向葉天冬說:“謝謝。“又開始掉眼淚。

　　“你爸上你公公家去了。他一直惦記你有沒有醒來。“

　　我掙扎著起身:“媽，帶我去。“

　　“月兒，你今天不要再動了。明天媽帶你去。“

　　第二日見到公公，老人頭發全白，面容蒼老無比。我聲音已經完全嘶啞，努力喊一聲:“爸。“他頓時痛哭流涕，又是一陣悲痛。

　　過后他仍然不忘囑咐我:“月兒，你，好好保重身體。“

　　我點頭，費力地說一句:“爸，你也保重。“

　　他點點頭，哭泣說不出話來了。

　　幾日過后，醫院給我停了液體，讓我出院，讓我自己進食。

　　回到家里，到處都是他的氣息，剛剛換的新花瓶，插了干花薰衣草，我似是看見他笑著站在桌邊插花，他說:“月兒，這個對你睡眠好。“

　　我喊:“卿文！“

　　我媽過來抱抱我。

　　我說:“媽，卿文會回來的。他一定會回家。“

　　她掉了淚，說:“月兒。“

　　之后的時日里，我吃飯拼命吃，睡覺也是倒頭就睡，不管誰勸我，我就一句話:“我不難過，卿文會回來的。“

　　我媽說:“月兒，你入了魔怔了。“

　　我笑說:“媽，你不了解卿文，他一定會回來的。“

　　我媽又找了人來，給我叫叫魂，我仍然是那句話，“媽，你不用管我，卿文他會回來。“

　　爸媽一直陪伴我，我說:“爸媽，你們回吧。我很好。“

　　他們不肯回，我也不再勸。

　　葉天冬每日都過來看我，見我狀態還好，略放心一些。

　　他說:“鎮上還有些卿文的遺物，我回去整理一下。“

　　我想起件事情來，說:“天冬，我隨你去。“

　　“曉月，你需要什么，我給你帶過來，你日子還淺，不要動了胎氣。“

　　我說:“沒事的，天冬。有你呢。“

　　他想了想，點頭。

　　回了小鎮上，我來到曾經的家中，小院靜悄悄的，屋里的擺設一如從前，并無沾染灰塵，想來葉天冬也是時常來的。

　　徐卿文的書籍都在書架上，我一本本拿下來，模仿著他的樣子，一頁頁輕輕地捻著。

　　他的古琴還在，我想起他奏的曲子，想起他填的詞，想起那白衣少年，他說:“謹以此曲，獻于我最愛之人。“

　　我把指尖觸上，琴弦抖動，聲音刺在心上。

　　揪得這心，都生生的疼起來。

　　晚上無月，星星稀疏。院內的絨花樹，絨花落盡，只剩了卷曲的葉子。

　　我摘了樹枝，站在樹下。

　　背后的腳步聲走近，停下來。

　　“天冬，你說的合歡的故事，是真的對嗎？“

　　“曉月。“

　　“天冬，他會回來的。“

　　葉天冬沉默一會，說:“曉月，他臨走前，我與他在一起。“

　　我轉身看著他，希望他說些什么。

　　“曉月，卿文說，你一直想離開那里，他想通了，他是想帶你離開的。他說只要你想去的地方，去哪他都陪你。“

　　我攥緊了樹枝，淚水滾滾落下，我說:“天冬，他會回來陪我的，他說好的會陪我。“

　　“曉月，卿文說，還好他反應快。車身向右側轉了九十度。我告訴他你一定會醒過來，他很開心。“

　　我伏在樹上痛哭不已:“卿文你是忘了嗎，既是死，何不一起！“

　　葉天冬也落下淚來，說:“曉月，他瞬間的動作是以身護你，這是本能，不是選擇。“

　　“曉月，卿文說他欠你一個婚禮。“

　　我低頭看看手上的“守護“戒指，一顆心，生出一對小的翅膀。

　　我說:“他不欠我，天冬，是我欠他的。天冬，你有沒有告訴他，我......“我低頭。

　　“告訴他了。他說，他沒有遺憾，只是月兒一個人帶著孩子，要受苦。若是胎兒留不住，告訴月兒，不要難過。“

　　良久，收了眼淚，我說:“天冬，謝謝你。“

　　“不必，我想我應該告訴你這些。“

　　“我也謝謝你，幫我保住了孩子。“

　　“曉月，我知道這孩子，是你的命。我若留不住他，也就留不住你。“

　　我點頭，再次落淚，嗯。

　　“曉月，合歡樹的故事，不是真的。“

　　“是真的，天冬，卿文剛剛已經來過。我感覺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