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嬤嬤一直都很興奮,可能是快到家了,一路上見到什么景都要和鄔闌吧啦一陣。
“姑娘,瞧~那就是六合書院,在東邊半山上,山腳那一片全是莊子,還有一個清溪村,山上還有靈巖寺,咱們在院子里就能看到靈巖山呢。”
“那不是站在咱家院子里還能聽得到廟里的木魚聲,書院里的讀書聲?”
“沒那么夸張啦,但是當初老爺就是喜歡這里的風景,才買下這個院子的,娘子也是這里出生長大的。”
“那這院子應該很久沒人住了吧?”
嬤嬤想了想,道:“有很多年了吧?自從娘子出了嫁,后來夫人又走了,老爺觸景傷情,漸漸就不住了。”
多年沒住人的老宅,不知這院子得有多破?
“娘子后來離開鄔家……去世之前,托付老奴要找到姑娘,帶姑娘回到這里。”
還有這么一回事?鄔闌暗忖,聽這話音,難不成這里頭還有一段故事?
Let Me Think Think ,鄔闌立馬開始腦補……
這是一出人間悲劇,劇情是這樣的:女的嬌俏可人,男的儒雅風流,二人一見鐘情,又共結秦晉之好。
愛情故事都是這樣開場,只是一般結尾不會太美好。
后來惡毒婆婆棒打鴛鴦,二人黯然分離,不成想女子腹中已有愛情結晶,又歷經
千辛萬苦生下孩子,卻不能撫養長大,從此她郁郁寡歡,早早的香消玉殞。忠仆臨終受托,找到孩子,最后認祖歸宗。
而男的,在家族的壓力下另娶她人,自此,逝去的前妻變成了他心口永遠的朱砂痣!
嘖嘖嘖~,鄔闌暗自YY,多凄美的一出愛情大片,簡直要為自己鼓掌!
“千萬別讓我說中!否則姐就不是穿越,而是重生了。”
“姑娘說中了什么?”嬤嬤聽她叨咕,一臉茫然。
“哦,沒有,我在想……”鄔闌甩開腦子里的奇想,又道:“我在想我外祖呢?”
“夫人去世以后,老爺就不知去向,有人說他是隨了你外祖母一起去了。”
“那我還有其他親戚嗎?”
嬤嬤搖搖頭,道:“老爺一輩子身邊只有夫人一人,夫人也只生了娘子一個孩子。”
鄔闌詫異,等于這家人就只剩她一人了?雖然自己是穿越而來,可現代還算是挺幸福的,有可愛的家人,喜歡的事業,還有不錯的收入,所以無法帶入這出“悲情大戲”里。也許,悲傷本來就是人生常態,只是她自己有幸擁有一個還算幸福前世人生。
嬤嬤也沒了剛才的興奮,她望著車窗發愣,窗外那不斷退去的景色,就像那烙在記憶里歡喜悲哀,總會隨著時間而退去。
鄔闌見她黯然,想安慰兩句,摳摳腦袋想了半天,才想到一句:“其實有個好辦法可以讓人忘記悲傷憂愁。”
張嬤嬤茫然轉過頭:“有嗎?姑娘。”
鄔闌點點頭,道:“把悲傷化為食量,努力的吃,使勁的吃!就能忘記憂愁。”
“撲哧~,”嬤嬤忍不住笑了,道:“好一個把悲傷化為食量!”
只是眼圈漸漸泛紅……
“姑娘你真好,老奴謝謝你!”
鄔闌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確不太會說安慰的話,但如果美食真能安撫人心,她也會毫不吝嗇的去做,用她擅長的廚藝。
此時趕車的張伯唱起了小調,調子婉轉悠揚,氣氛瞬間不再壓抑。
鄔闌詫異的看著嬤嬤,嬤嬤抿嘴一笑,道:“他也就是小調唱的好,還是你外祖教的呢,當初教他什么都不行,就是這小調唱的好。”
“所以嬤嬤你就被他唱成了媳婦兒?”鄔闌問道。
嬤嬤臉上浮起紅暈,神情略帶忸怩,道:“哪能啊,主要還是人好~”
“哈哈哈……”,瞧她模樣鄔闌大笑,又道:“有趣,有趣!”
歌聲悠揚,就在說笑間,馬車已到了縣城外的城廂。
所謂六合,乃六峰拱合,只是如今的山西南皆劃歸鄰縣江浦。此地東、北一帶多山地,西南臨滁河,自廬州府發源,經過滁、和二州州界,會五十四流入縣境,蜿蜒東南三十余里至瓜埠入長江。
靈巖山則在縣東南十里處,因常有靈氣,故曰靈巖,惜水灣縈回曲折,三繞靈巖,山上還有一座靈巖寺,與聞名遐邇的六合書院同在半山,兩兩相望。
縣城四面有城墻,除了鄰河一面的城墻為磚墻,其余三面皆為外磚內土,東、北各有二門,西、南各有一門,縣城南街一帶則是商賈水陸出入處。
六合當南北之交,舟車輻輳,交通極為便利,此地的民風遺俗初與揚州同,后改屬應天則與金陵人相近,文雅好儒術。本地的富商大賈皆儉約敦樸,唯此不像金陵的奢靡、時尚,江北猶存古風。
行駛街巷里,周遭的一切,對于鄔闌來說,就是真實的古代市井生活。她望著形形色色的大千世界,心里有忐忑也有斗志,一段新的生活即將展開,未來的命運,她想好好掌握在自己手里。
烏瓦灰墻藤蔓青,蒼苔印屐雨中行;
十年未問庭前樹,剩有檐鈴風里鳴。
她們的宅子,就在城廂邊上,確實是好位置,站在門洞下,抬頭就能看見遠處的靈巖山。
門前兩個素面大石鼓,早就是坑坑哇哇,還沒去推,那腐朽斑駁的大門就“咿呀~”一聲自己打開了。
鄔闌唬了一跳,神速的往旁一閃,就聽見張嬤嬤“哎呀~”了一聲。不知從哪竄出來一只老鼠,聽到這聲穿透力極強的女高音,又驚的跳起老高,然后迅速遁走。
張嬤嬤又“媽呀~”一聲,鄔闌扭頭一看,見她栽倒在張伯懷里。再聽得張伯“嘶~”的一聲,竟是嬤嬤揪住了他腰間軟肉,力氣不小。
這一連串反應其實只在一瞬間,連鄔闌都怔住了,這啥情況?
一息之后,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笑過之后,鄔闌對嬤嬤連說了三聲:服氣!果然家學淵源,高音飆到嚇跑老鼠。
張伯再看看這個破宅子,眉頭微皺,道:“這房子年久失修,恐怕一時還住不得人。”
鄔闌揉揉笑到僵硬的蘋果肌,說道:“無妨,先安頓下來,過后再找泥瓦匠弄,不急這一時。”
張伯點點頭,先去安頓車馬,再卸下車里的箱籠。
鄔闌隨嬤嬤進了院子,站在院子里,四下望了望,這里目所能及的確不大,雖然破敗不堪,但還有一些雕欄廊柱是完好的,倒是看得出一絲昔日的模樣。
張嬤嬤站在她昔日主人的家里,這里曾經也是她的歸宿,而如今的景象卻讓她唏噓不已。
“這地方不錯,好好設計一下,定然比以前更好。”
張嬤嬤不懂鄔闌說的“設計”是什么,只是她相信有姑娘,這里一定會比以前更好。
溜達了一圈,鄔闌心里有譜了,草圖差不多已在腦海里成型,只待畫下來再看。之前也學過幾年素描,當初是為了學習擺盤技巧打點基礎,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場,后來師從春義大師學習菓道,更是鉆研了美學理論,所以設計一個小小的院落,她自認還是可以的。
此時晌午已過,張嬤嬤皺起了眉,顯得頗有些痛苦。鄔闌見狀連忙問道:“嬤嬤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嬤嬤囁囁嚅嚅了半天:“姑娘,咱能先化悲傷為食量嗎?”
鄔闌看看天,又看看嬤嬤,歪頭一想,原來還沒吃晌午。“是我的錯,”她眼里帶著笑意,又道:“今兒就去外面吃吧,叫上張伯。”
三人簡單收拾一下,便出了門,不消多久,便在縣城邊上尋到一間豆腐店。
小店生意好,除了賣豆腐還兼賣小炒,三人只得選了角落的角落里,小二上前伺候,蠻斯文,態度也不錯,賣力推薦他家大廚的拿手菜。
“客官您要不來個砂鍋魚頭?我家這魚頭,選的是鳙魚頭,湯熬得白白的,入口生香,點了您絕對不后悔。然后來個牛肉悶缽,再炒上兩時鮮小菜,您三位不多不少正合適。”
鄔闌見他安排的不錯,就點點頭,沒等多久,菜就端了上來。先瞧瞧賣相,尚可;再品品菜,味道亦尚可。要不說這純天然無污染的食材就是好吃呢,即便這古代沒有現代那么多調料,可做出來的菜,口味一點不差。
張嬤嬤很滿意這頓飯,飯后,用巾子擦了擦手,又毫無形象的打了個飽嗝,說道:“姑娘,要是咱以后能天天這樣吃,老奴此生就圓滿了。”
鄔闌抿嘴一笑,道:“放心,嬤嬤你以后一定會此生圓滿。”
張嬤嬤有些不好意思:“老奴自然相信姑娘的能耐。”
第二天,鄔闌早早起來,
先安排了張伯去打聽營造匠人,順便弄些材料回來,搭個簡易灶臺。然后再翻出包袱里的羽毛筆,說來也有意思,這羽毛筆一直收在原主的包袱里,還有一小瓶墨水,都裝在一個精美的筆匣里。
羽毛筆很好,如果有畫畫的鉛筆就更好了。
用這只筆涂涂畫畫,一上午時間就有了一個草圖,再精修一下基本就可完稿。拿此圖同匠人溝通,應該沒多大問題吧?鄔闌心里琢磨著。
然后又算了算手頭的銀錢,不多,但也不窮,只是除了銀兩、銀票還有些銀元。這銀元上左右對稱鑄有華柱,中為皇冠式樣,下置盾形徽記,柱上纏繞著冠帶,很像變形的$,四周標注著字母,外緣是光邊,不像現代的硬幣是齒狀。
這些明顯來自海外的銀元,不知原主是怎么得來的?而且自己也研究了許久,光看銀幣本身也沒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那盾形徽章倒像是西班牙皇室的標記。
這時代應該早就有歐洲商船到此,所以有外國銀元也屬正常,就是不知能不能當錢來用?
不算銀元,鄔闌拼拼湊湊大概有六百兩,修房子應該夠用了,還好沒有窮到喝西北風,但是這錢也得算計好了再花,將來的營生還沒著落呢。
但不管怎么說,住的地方得先落實了,然后才能說到其他。畫完草圖,鄔闌稍稍松口氣,起身來到院子,伸展一下四肢。等房子弄好了,就可以好好規劃一下怎么強健體魄了,這段時間也進行了一些恢復性鍛煉,小身板似乎壯了一些,但比起前世的身體還差得遠。
鄔闌順著雜草叢生的石徑,又繞到了宅子正門,遠遠就望見門口站著的張嬤嬤,同一個陌生的壯實女人交談。兩人站在門口似乎很久了,似乎還哭了,仿佛是幾輩子都沒見著的老朋友一般。
“張嬤嬤,”鄔闌喊了一聲。
嬤嬤回頭一看是她,立馬喊道:“姑娘姑娘,快來,咱遇到熟人了!”
鄔闌笑笑,這老阿姨挺會交朋友,不到一天就有熟人了?走上前去,仔細打量這個陌生女人,果真……高大威猛。
張嬤嬤一把拽住她,說道:“這是席施,姑娘可以叫她嬸子,咱們以前的老鄰居呢,上次見到她還是十多年前的事呢,你娘比她大幾歲,小時候還一塊玩過。”
真的是熟人?
“這是青娘的女兒吧,都長那么大了?”
鄔闌只覺耳朵一震,這聲音可真洪亮。
“你好嬸子,我叫鄔闌,認識你很高興,”鄔闌不懂古代的禮數,只得含含混混的打招呼。
這位席嬸子一愣,神色有些激動,口中還吶吶道:“高興高興!嬸子也高興!怎么會不高興?見著姑娘就像見著青娘一樣。”
然后眼圈泛紅,道:“多少年了,終于又見著你們了。”
“是啊,也老啦……”張嬤嬤感嘆道。
可惜鄔闌沒有原主的記憶,默然半天,只是看她倆這一波回憶殺沒完,只有默默轉移話題。
“嬸子是住在附近的?”
席嬸點點頭,鄔闌心道巧了。
“那可知道這附近有沒泥瓦匠?”
席嬸想了想,說道:“城里的棉花巷有一戶人家姓倪,四兄弟都是營造把式。手藝沒得說,這附近凡是想修宅院的,都找他四位大爺,價格也給的公道。”
“那感情好,我還正想著怎么請人弄房子呢,這幾位倪家兄弟,嬸子可否引薦引薦?”
“沒問題啊,姑娘放心,這事包在嬸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