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郝老爺拿著兩獅子頭就要沖上了臺，郝大壯一看不對立馬當(dāng)伏地魔。
沖到臺上來一看，沒人了，郝老爺扭頭向左看，又向右看，眼光犀利如探照燈，不放過任何一個小旮旯兒。
臺下有觀眾起了壞心，朝郝老爺努努嘴，又胡亂指了方向，郝老爺會意，立馬又“咚咚咚～”的朝那方向跑去……
少時，戲臺子邊上的旮旯兒里，冒出個頭，那正是郝大壯。他先觀察一番，發(fā)現(xiàn)警報解除，于是又樂呵呵的回到臺上。
小麻子正吃的高興，瞧見郝大壯返來，順手遞給他一串雞心，道：“不錯，特意給你留的。”
郝大壯接過雞心，見盆里還有，又撈出幾串，擼在一起，張嘴就是一口，小麻子就覺得自己眨了兩下眼睛，再瞧那郝大壯手里就是一把空簽簽了。
臺下人可不干了，那中‘軟骨散’的才恢復(fù)過來，見他兩人吃得開心，于是“嗷嗷”起哄：“我說二位，感情今兒就是來看您二位吃東西的啊？”
小麻子聞言，起身一拱手，道：“承蒙各位抬愛，小麻子今兒登臺，就是讓人樂呵樂呵的。”頓住片刻，又道：“這人吶……真的是睜眼、閉眼就是一天，日子怎么叫過的舒心？美美的吃一頓，空了聽聽評書，晚上逛逛園子，完了回家，婆娘還做了宵夜……這才叫舒心！您說是不？瞧這鯽魚湯不錯，要不給您來碗？”
有人惹事不嫌大，跟著起哄，道：“就給他來一碗唄，喝了好盤獅子頭啊！”
那人眼睛一瞪：“你當(dāng)我是郝老爺啊！”
臺下又笑倒一片……
一樓是如此歡樂，二樓也不遑多讓。
先前還云淡風(fēng)清，一本正經(jīng)的騷客雅士，如今再看，猶如颶風(fēng)過境一般，扶倒一片。衣服也散了，帽子也歪了，下巴也笑脫臼了。更夸張的是帶來的女郎，妝也花了，頭發(fā)也散了，畫的紅唇也擦花了……倒把同來的年輕公子嚇了一大跳。
也有不同的，
就在二樓盡頭的一個雅間，門外立著便衣侍衛(wèi)，這里沒人打攪，一切靜悄悄，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其實(shí)不然，
雅間里有三人，沈大儒陪著一位陌生中年男子，男子身后站著一位白面無須的侍者。
這回沈大先生真有些無奈，他瞧瞧這位中年男子，又看看他身后的白面侍者，想說些什么……
而這位中年男子，一手抓住椅背，一手捂著肚子，彎腰曲背，頭埋得老低，肩膀還不停顫抖。這就是一個在狂笑的人，笑到最后實(shí)在是笑不出聲了，喉嚨里只發(fā)得出“嘶嘶”的聲音。
站在一旁的白面侍者面含擔(dān)憂，道：“誒喲～我的主子誒！您別笑了，再笑岔氣兒了！”
中年男子搖搖頭，喉嚨里依然只有“嘶嘶”的聲音，就是說不出話來。
白面侍者有些著急，道：“奴婢給您順順氣！”說完也顧不得什么規(guī)矩，上前扶住男子的背輕輕拍打起來。
少頃，這男子方覺緩過勁兒來，白面侍者又趕緊遞來一杯茶，喝了茶，這位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呃……本王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話音落，又掏出方巾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又道：“幾年沒來應(yīng)天府，一來……竟碰上這等趣事，本王開心，很開心！”
白面侍者道：“您都笑成那樣了，還不有趣？這柳小麻子也是個人才，改編的《三寶太監(jiān)下西洋》，真是奇思妙想！說得奴婢都羨慕不已，想跟那三寶太監(jiān)一樣呢。”
“誒～陳寶太監(jiān)下西洋？聽起來不錯！”
“瞧王爺您說得！奴婢能跟三寶太監(jiān)比嗎？”
“說到趣事，本王倒想起一個傳說：相傳高皇帝愛聽一個叫陳君佐的人講一字笑話，話說這人善滑稽，實(shí)不亞于東方朔，高皇帝愛之。只是常言道，皇帝身邊又是那么好呆的？高皇帝幾次戲他，次次就差那么一點(diǎn)，要不是他機(jī)智過人，恐還真的丟了小命。”
沈大儒微微一笑，道：“柳小麻子這人，臣多少有些了解，看著詼諧有趣，實(shí)乃剛硬之人，不懂圓滑，要是……”
“呵呵～，先生此言差矣，本王只是對話本子感興趣。”
那陳寶聽王爺如此一番說到，想了想，瞬間明白，道：太后她老人家，平日里喜歡聽評書唱曲，還經(jīng)常邀請民間藝人進(jìn)宮，與民同樂，想必太后娘娘也喜歡新鮮有趣的段子呢。”
沈大儒暗道，那您老人家提陳君佐干啥？
“這段子確實(shí)有趣，但勝在倆倆配合，要是沒有互動，也就少了許多樂趣。”
王爺捻捻八字胡，道：“極是！”
“王爺，奴婢發(fā)現(xiàn)一件事……”
福王爺側(cè)身看著陳寶，眼里帶著詢問。
“剛才那小胖子在臺上用的那盤獅子頭……奴婢瞧著，個頭蠻大啊，比一般獅子頭大多了。”
福王爺嘴角一勾，戲謔道：“你的意思……讓本王也盤個獅子頭？”
“嘿嘿～，奴婢就是看著他吃得蠻香，想必味道不差。”
評書散了場，露兄里的茶客走了大半，只剩下稀稀拉拉幾位，還在繼續(xù)討論剛才的那段。
而此時的撫萊閣，卻開始熱鬧起來。
諾大的廚房，可憐只有區(qū)區(qū)三人，忙得竟是腳不粘地。
總歸有聰明的人，打聽到這里，于是相邀而來，就為了一嘗那獅子頭。
“你家的獅子頭怎么盤的？”
“盤……”席嬸暗道，好吧，盤就盤吧。“今日份的獅子頭只有二十客，所以，先到先……盤嘍。”
“呦～，那么金貴？還只有二十客？”
席嬸笑道：“咱家的獅子頭是現(xiàn)做，里面是夾了餡兒的，制作復(fù)雜，要保證口味所以只有限量。”
“肉里還夾餡兒？怪說不得那郝家老二吃的香，當(dāng)時看著就眼饞了。”
“那趕緊上啊，讓咱也嘗嘗。”
鄔闌剛剛剁好肉餡兒，獅子頭的餡兒不能剁得太細(xì)，米粒大小最好，調(diào)味，再配上荸薺碎和香菇末攪均，搓成丸子下鍋炸，炸至金黃撈出控油。裹一層蛋液，一層糠，再炸至金黃撈出，再裹一層肉餡，搓成大丸子，最后再下鍋炸，先炸后煮。煮也很講究，用砂鍋文火慢燉，最后收汁，淋明油提亮。
這樣出鍋后的獅子頭醇香撲鼻，令人食欲大開。
大號獅子頭一上桌，相邀而來的食客，無不眼睛一亮，舉著箸竟不知從哪下手。
食客中有不少儒生，其中還包括郝大壯的兄弟，郝大強(qiáng)。這位已來了好幾次，可鄔闌是頭次見他。一見之下，就笑出了豬聲，這哥兩是雙生子，雖說一條流水線出來的，其實(shí)也好區(qū)別，就是大號與加大號的區(qū)別。
“小當(dāng)家，這是你出的餿主意吧？”對于今天兄弟的表現(xiàn)，郝大強(qiáng)始終有些想不過。
鄔闌眼睛一眨，心想這打死不能承認(rèn)吶，道：“跟我沒太大關(guān)系哦。”沒太大關(guān)系就是有關(guān)系。
“郝兄，這不算餿主意吧，不但不餿，還蠻有趣。”
郝大強(qiáng)臉一黑，道：“哪里有趣？我看就是胡鬧！”爹也是！再怎么惱，回家關(guān)門收拾就完了，非得大庭廣眾鬧一出，豈不更惹人笑話！郝大壯暗暗吐槽，總之今天對這兩人是非常不滿意。
“這二人評書確實(shí)比一人說來得有趣，主要是有互動，但是呢也要掌控好，否則真是胡鬧了。”
郝大強(qiáng)臉更黑了，冷哼一聲，道：“凡覺得有趣的，今日這頓你們請了，小當(dāng)家，獅子頭走起！”
鄔闌憋著笑，應(yīng)道：“好嘞～，獅子頭三份，馬上就來……”
兩日后，
這幾日六合來了不少外縣人，俱是慕名而來，只可惜小麻子那場之后便不再繼續(xù)了。這些人也沒急著回去，都是周邊相鄰的縣，什么儀真、天長、來安、江浦，甚至上元、江寧、句容的都跑來。
一來隔得近，來去方便；二來六合自然風(fēng)景也不錯，滁河兩岸更是繁華，不亞于秦淮河；三來辯論大會即將舉行，這本就是年度盛事。
這些人每日在旖旎風(fēng)光中徜徉，樂不思蜀，耳邊還常聽到當(dāng)?shù)厝藨蛘f郝家，于是，不僅鄰縣，連鄰府的人都知道了郝大壯。
其實(shí)郝大壯已經(jīng)多日不見人影，再見……已成傳說。
郝老爺也鬧心，是個人都要問上一句：“郝老爺您又盤著吶？”老子我盤核桃管你們什么事！
郝大壯不見多日，但有個人卻知道，就是鄔闌，因?yàn)樗氵M(jìn)了撫萊閣。鄔闌也沒客氣，住宿伙食收他半兩銀子一天。
“當(dāng)家的，心可夠黑啊！那桃葉渡的河房才八兩銀子一個月！”郝大壯苦著一張臉，顯得格外痛惜。
鄔闌不說話，冷冷瞧著他。
半晌，郝大壯敗下陣來，道：“好吧～小爺我給，給一個月！”
“要是你能找一些食材來，倒是可以打個九折。”
郝大壯一聽，有戲！
“這你可問對人了，只要是食材，就沒有小爺我找不到的東西！”郝大壯一下來了精神，倒不是為了打折，而是說起食材……美食肯定又不遠(yuǎn)了。
“簡單，就是辣椒。”
“嗨～！我當(dāng)是啥呢，就是狗椒麻，那玩意也能叫食材？”
“怎么不是食材？不僅是食材，還是食物的靈魂，快樂的源泉！”
郝大壯有些疑惑：“靈魂？源泉？”辣的靈魂都冒源泉！
“找來便知！如今同你講也講不清楚。”當(dāng)然是吃過才知道。
郝大壯倒是動作快，第二天就弄來兩麻袋新鮮的辣椒，鄔闌仔細(xì)辨了辨，這辣椒色澤并不怎么紅亮，又拿一顆嘗嘗，清香且辣味十足，有些像現(xiàn)代的七星椒。不適合直接食用，但配菜卻是不錯，只可惜是新鮮的，不太適合做火鍋燒烤。
最早記載辣椒的文獻(xiàn)是《遵生八箋》，書中云：番椒叢生，白花，果儼似禿筆頭，味辣色紅，甚可觀。雖不知高濂所說的禿筆頭是什么品種，只是通過描述來看，估計是觀賞辣椒。
而最早傳入的辣椒可能是杭椒一類的古老品種，后世的辣椒品種繁多，大多是通過雜交技術(shù)培育的新品種。當(dāng)下雖說有了辣椒，肯定沒法跟現(xiàn)代比，只是目前鄔闌還不甚了解。八珍面那次的糟辣椒和上次席嬸找來的干辣椒應(yīng)該就是郝大壯找來的這個品種。
“做個清辣口的魚不錯。”
郝大壯一聽愣住，這狗椒還能做魚？什么味道的？
“上回試菜的魚就很好，要是放了狗椒，豈不全敗了味？”
“這你就不懂了，辣椒能搭配很多食材，數(shù)不盡的做法，同樣做魚也是。”
辣椒在現(xiàn)代既是食材，又是配料，為什么大江南北都喜歡？當(dāng)然是‘辣素’能刺激多巴胺分泌，同樣都是構(gòu)造相同的人類，我就不信古代人不會喜歡上它。
飄香沸騰魚、水煮魚、酸菜魚、滋味烤魚……哪樣不是經(jīng)典菜式？材料不齊，所以鄔闌只做了一道簡版沸騰魚，結(jié)果扶萊閣一眾人包括郝大壯，吃的是干干凈凈，鄔闌自己都沒拈到幾片。
“這魚真好吃！”席嬸仿佛還意猶未盡，又道：“如今嬸子真有點(diǎn)相信姑娘說這狗椒是‘靈魂’了。”
簡直就是靈魂出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