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飯得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鄔闌口中兀自嘟囔。
飯倒是可以一口口吃,這路要是一步步的走,得走到猴年馬月啊?供應鏈~供應鏈,能就地取材最好,如果不能,以后開火鍋連鎖物資供應就是大問題。
“說來說去還是一個物流問題啊,”鄔闌騷騷腦袋,有些煩惱。
不能解決物流,再多的設想都是空,古代又不是現代,高鐵時速能達三百五十公里,這里一天能走三百五十里都是不錯的了。
“其實不用要求多高,能達到英國十七世紀的道路交通水平就可以?!编w闌展開手里的輿圖,看著這如同印象派畫作的地圖,一臉茫然。
“算了,這地圖不像地圖,只有自己回憶了?!?p> 鄔闌想起當初回六合走過的驛路,雖然大部分都是泥路,但路面還算硬質,走馬車一般不會陷進去,只是沒有想象中快。
“要是鋪裝路面可能速度會快些,還有改成四輪的馬車,說不定運力也可以提上來……”
…………
舒岱宗父子已經快到京師了。
從六合出發自然走陸路,比水路節省一千多里路,沿著驛路走,大致經過滁州滁陽驛到鳳陽府,再從鳳陽出發至宿州,從宿州到徐州過黃河,至兗州、東平州、高唐州、德州、河間府、涿州、良鄉,再到京師。
父子兩人自然輕裝騎行,一天之中除了晚間休息,大部分時間都在騎馬。舒岱宗久不騎馬,但技術還在,所以適應了一天也就熟悉了,舒小弟的騎術倒是比他爹好,而且年輕氣盛,又是頭次出門,一路上都嫌他爹騎的慢,一個勁兒在催。
兩京之間的驛路還算通暢,不過五天時間他倆已到了永定門外。
兩人辦妥了手續,換好了路引,又歇了一晚,第二天便直往內城方向去。京城的報館選在了宣武門外的賈家胡同,這一帶的會館、商鋪、茶肆、酒樓密集,是獲取新聞的最佳場所。而且賈家胡同離六科也不太遠,南方各省的駐京提塘報房也多設在這一帶,朝廷的消息通過六科也可以很快到達提塘報房。
報館是一座二進四合院,不大,但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條件已算是很好。前院規劃為報館的事業部,皆是比照南方報社的劃分來安排各部;后院是報紙刊印作坊,此時里面已有伙計在忙碌;小院的后罩房則做為伙計店官的居所;包括印刷所需的紙張、工具、油墨及活字等也早已準備到位。
舒岱宗和小弟就在后罩房的居所安頓下來,兩人稍做休整,便去了院子里。先粗粗看了一圈,看后,舒岱宗不禁連連點頭,心想這劉家做事果然雷厲風行,不過很短時間報館已初具規模了,如今只差編輯、采寫等人,想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出報紙了。
負責京城報館的大掌事是一四十來歲的老秀才,瘦削微黑的面龐,一雙不大的眼睛倒是炯炯有神,下巴一縷山羊胡子,說起話來總是一翹一翹,顯得頗為滑稽,但說話卻很有趣。舒岱宗與他頗有些一見如故,可能曾經的經歷相似,言語間甚為投機。
“舒老弟,今日你也看了報館,覺得同你南方報社比,如何?”
“我看這報館不錯,如今也只差編輯和新聞采寫,就不知柯先生是怎么安排這些人手?”
“舒老弟,這些人手大東家自然都找好了,只等你來之后安排學習,想來應該很快就能上手。不滿你說,大東家已經研究南方報社許久了,也算是摸的很透,只是在賺錢方面恐怕還及不上南方報社。是以我等京城報館的人也要向你虛心請教啊,尤其是經營報社的法子?!?p> “呵呵~,那都是小東家聰慧!她也常說,無論做哪行都是需要靠腦子來掙錢,這樣才永遠不會被取代?!笔驷纷诼犃怂脑挷唤念^得意,咱姑娘的腦子那是沒得說!
柯秀才一聽也連連點頭,道:“老弟,你這話說的是!就好比那用手做事的,做不好東家就可能不用你,可用腦做事的呢,做的好嘍,東家還給你頂身股呢?!?p> “呵呵~沒錯,是這個道理?!?p> 兩人攀談不過盞茶功夫,舒岱宗已大致了解了狀況,接下來自然按照姑娘的規劃去推進工作。他與小弟忙碌至晚間,二人用過晚膳,正準備歇息下來,報館的伙計又送來一封急信,舒岱宗連忙拆開來看,原來是鄔闌寫的信。
他拿著信看了半天,又思索了半天,末了還找出隨身攜帶的南北兩京的輿圖,又研究了半天,這幾個半天下來,時辰已到了亥時。舒小弟已經睡了一覺醒來,見老爹還在看信,心下奇怪,便問道:“爹,你看啥呢看那么久?”
舒岱宗愣怔了半天,才回頭看著他,喃喃道:“咱姑娘這腦子還真是……與眾不同!別人從來沒想過問題,她就能一下給想出來,而且還都非常在理。你爹我腦子也不差呀,怎么就沒姑娘那想法?怪不得姑娘能掙錢,你爹要是又姑娘一半的能耐,咱家早就成大戶人家了。”
“切~!”舒小弟對于他爹半夜說胡話相當不屑,道:“爹,你也別自怨自哀了,咱姐那腦子,你是比不上了,很多人都比不上!所以就不用想那么多了,快些睡吧,明兒事還多呢?!?p> 舒岱宗搖搖頭,道:“不行,還不能睡,這事我得想明白嘍,才好找劉公子說?!?p> 舒小弟白他一眼,道:“那就隨你吧,我可要睡了?!?p> “你快睡吧,我再琢磨琢磨……”
對于舒小弟來說,這京城第一夜,竟是一夜好眠,他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早早起來,發現他爹已經不在屋中,洗漱完畢就去了飯堂,又見他爹已用完了早膳準備出門,舒小弟不禁奇道:“爹,你又不是官,這會兒就出去?難不成還去上朝?”
舒岱宗瞪他一眼,道:“少亂說話,你以為這是家里?這是天子腳下!當心錦衣衛找上你!”
舒小弟縮縮脖子,道:“得得得~,我不亂說了,那您這是去哪啊?”
“你爹得先去這一帶的提塘報房去轉轉,再去書市看看,然后再找劉公子談姑娘吩咐的事。今兒得很晚才回,你自己找事做吧,記住,別惹事!別出去亂跑!”
“知道了,爹!那您就早去早回吧?!?p> 囑咐完舒小弟,舒岱宗便出了門,清晨還是非常寒冷,才出門就忍不住冷的一哆嗦,于是趕緊鉆進馬車。此時的街上已有不少行人和馬車經過,空氣中還充斥著食物的香氣,只是舒岱宗并沒有留意這些,他腦海里盤算的都是今日要做的事,要說的話。
…………
春天的京城,一天之中,感受各有不同,清晨還特別寒冷,待到日出,便不那么冷了,陽光照在身上反而暖意融融。午后的陽光又特別刺眼,再加上風卷起地上的沙塵,假如一時迷了眼睛,半天都睜不開。
才從提塘報房轉出來,舒岱宗坐著馬車去了城隍廟,而后又從城隍廟書市到了大明門外的棋盤街。京城鬻書有三地,東西各有一處,東為燈市,西為城隍廟,還有一處便是棋盤街這里。而刻書則多在宣武門內的鐵匠胡同及西河沿附近,只是無論鬻書還是刻書,京城皆不及江南。
逛了一圈,舒岱宗大體有了印象,下了馬車,抬頭瞧去,竟被陽光晃著了眼睛,此時午后,陽光猛烈,他緩了好一陣才復又睜眼,而前方正是劉家的建陽書局。
一炷香后,舒岱宗同劉瑾已在書局二樓的一間屋內,這間屋平時便是會客談事之地。這兩人之前就已熟悉,是以也沒怎么寒暄便直接進入正題。
舒岱宗將鄔闌書信的內容大致說了一遍,之后劉瑾便一直蹙著眉頭,半晌,他才開口道:“這不太可能實現!先不說驛傳都是朝廷設置,民間商人如何參與?再說這驛遞之弊由來已久,商人無權無勢,又如何去管?”
舒岱宗道:“在下看法……其實就是姑娘的看法,驛遞積弊來自兩方面:一是制度,二是錢。沒有制度約束,自然法令廢弛,沒有錢就無法支撐制度的實施,其實歸根到底,還是錢的問題?!?p> “好吧,那你說說為何都是錢的問題?”
“姑娘常說,這世上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好比驛遞每年靠朝廷出錢供養,自身沒有造血機能,最終必然弊病叢生。反過來說,假如驛遞投入經營,自身能賺錢盈利,所謂的弊病將不復存在?!?p> 劉瑾不解,又問:“朝廷不花錢都是好的了,還指望它能賺錢盈利?”
“劉家不是經營的有民信局嗎?就按照民信局方式經營,允許民間付郵資寄信寄包裹,民信局能賺錢,驛遞就賺不了錢?”
劉瑾聞言笑了一聲,又道:“聽上去挺好,但這驛遞是為朝廷公務所用,又怎能摻合民間的事?”
“即使民用也不妨礙朝廷公務所用,可實現效率最大化?!?p> “這是你家姑娘的新鮮詞吧?”
“的確!但不難理解?!?p> “寄信倒是能理解,這包裹又是怎么個寄法?”
“按重量付郵資,好比十斤以下的包裹、物品可以像寄信的方式付資郵遞,而且可以選擇時日到達,時日長則郵資便宜,時日短則郵資貴,信亦如此,按時長收取不同資費?!?p> 劉瑾想了想,道:“也就是分等級收費,按距離長短收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