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鄔闌寫好了信,連帶五千兩銀票一并寄了出去,那銀票就像帶著翅膀的小天使,飛往京城,天子腳下,然后再化為某一胡同里的獨棟小四合院,院門前種了一株老槐樹,映著黑漆大門,門上還兩對黃銅拔。拾階而上推開大門,走進小院,先入眼的是影壁,繞過影壁就是四四方方的小天地……
“正房得三間,東西廂房各兩間,南房三間,就做客廳和書房,院內嘛,就鋪磚墁甬道……”
…………
“姑娘,你在嘀咕啥呢?”艾有為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看著鄔闌。
“哦……啊!沒,沒啥,”被艾有為打斷了幻想,鄔闌只得收回神思,然后朝艾有為一瞪眼,只是那一瞪毫無威懾力。
“你怎么跟嬤嬤一樣走路都不帶聲的?這嚇人要嚇出病來的。”
艾有為有些委屈道:“婢子叫了好幾聲,姑娘你都沒聽見呢,只是在嘀嘀咕咕。”
鄔闌一噎,難不成我想的太投入沒聽見?
算了,不說這個,她岔開話題,又問:“今兒功課做完了?”
“早做完了~,對了,姑娘,小櫻姑娘剛才回來說,春山小館那邊請姑娘去一趟呢。”
“嗯,這事我知道了。”鄔闌說道。
春山小館開業在即,這幾日鄔闌正是在忙此事,想著搞一場熱鬧的開業慶典,來個古今結合,時尚與傳統相結合,可以想象到時候的景象,將是怎樣的震撼和令人印象深刻!
而就在鄔闌夢想著要在京城買房的時候,二月十八日,紫禁城弘德殿,皇上單獨召見了戶部尚書古德海。自古大人進了弘德殿,從未時到申時,那大門就沒打開過。
君臣二人在弘德殿里到底商量些什么,這無從得知,只是古大人走后不久,皇上就發了一道中旨:著戶部尚書古德海主持甄選四家有實力的商業組織,共同協商成立商業司的具體事項。共同協商自然就是談判,誰出多少錢,誰得多少股,誰分多少利?
朝廷要成立一個新的司,這不算小事,六科很快接到文書房內官用紅匣裝著送來的詔旨,而后審核,若審核無失宜之處,詔旨就會發出,但也有時效要求,需在五日內完成,再送通政司下發。
當然,六科也有權封駁,如若有所違失,給事中可封還并說明原委,皇上再行裁奪。
章疏還未出六科,但消息卻已經流出了紫禁城。
先不說其他,就說成立商業司這事,這無疑是一種變化。明代的皇帝都有一個問題,就是從不思變,對于穩定性的追求始終超過發展和擴張。商業亦是如此,即便當時已是世界貿易中心,但國家并不尋求領土擴張,甚至出于安全性的考慮而把自己與世界隔離開來。
縱觀明帝國三百年的國祚,從國初高皇帝的‘足食在于禁末作’,到如今成立商業司,看似一個小小的變化,但個中曲折,可能只有身處之中的當事人們,才最能體會。
京城的舒岱宗很快收到了鄔闌的信,連帶一張大額銀票,他讀著那封信,從字里行間都能讀出鄔闌熱切盼望買房的愿望,這倒是讓他覺得即好笑又奇怪。
“姑娘怎么突然想到在京城買房子?”舒岱宗蹙著眉頭想著。
柯先生見他獨自站在那里許久不動,似是碰上了什么難題,于是上前問道:“舒兄弟,碰著什么難事了嘛?”
舒岱宗回頭一看是柯先生,心想倒不如先問問他,于是笑了笑,道:“東家來信說想在京城購置房子,交代小弟要盡快去辦,這不有點犯難嗎,小弟初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那里知道行情啊。”
柯先生一聽原來是這事:“嗨~,我當什么難事呢,就是買宅子嘛……你還別說,小東家挺會抓時候,這時候買正好合適。”
“哦~這是為何?”舒岱宗有些詫異。
“這段時間啥都降的厲害,當然宅子也是,那牙行里早先掛出來的宅子,降了快兩成的價了,還無人問津,連牙行都有些懵了。而且啊,這越降賣家還越急著脫手呢,所以啊,現在買挺合適。”
舒岱宗暗吃一驚,降了兩成還!
“都不知道原因就突然降了?就像前幾天米價菜價也降了那樣?”
柯先生同樣不解:“是啊,不只米價菜價,幾乎所有東西都降了,當然這對要買的人來說是好事,可對做買賣的人來說就未必是好事。話說這些年還算風調雨順,沒有大災、餓殍滿地,也沒打仗……按理說差別不大才是正常啊。”
舒岱宗覺得鄔闌簡直神奇,她如今還不在京城,難不成真是神仙?掐指一算就知道京城所有東西要降價?
“這事往年有發生過嗎?”舒岱宗又問道。
柯先生搖搖頭,道:“老哥我京城呆了幾十年,還是頭次碰見這種怪事。不過話說回來,老弟既然要替東家買房,就先找一家靠得住的牙行經紀。”
舒岱宗滿腦子疑問無從解釋,只是還要依照鄔闌道指示去尋摸合適的房子,只得又問:“那老哥可有正經牙行推薦?”
“也不瞞老弟,我那妻舅與人合伙開了一間牙行,有官府的牙帖,做的正經生意,如果老弟有意,那我不妨也問問他,至少摸的著行情不是?”
舒岱宗一聽,連忙道:“那感情好,只是你那妻舅也做房產買賣?”
“自然要做,我那妻舅還正是房行經紀,老弟說小東家要急著買,不如我這就讓他來報館,打聽打聽?”
“那好啊,麻煩老哥盡快了。”
一個時辰后,一身量不高,面龐微圓的男子來到報館,此人正是柯先生的妻舅李純一。
柯先生互為引薦,便留二人單獨談話,兩人先自我介紹一番,又寒暄幾句算是認識了。舒岱宗見此人面相還算老實,不像那奸猾之人,又想到是柯先生介紹的,應該也錯不到哪去,是以兩人聊得還算投契。
這李純一是順天府的房行經紀,對京城市井閭里最是熟悉,自然而然也聊到了最近的物價波動,只是他也如同其他人一樣,不知為何原因。
“其實這事也沒多久,小弟曾聽一官家老爺說過,似乎就在朝廷一次議政之后不久。”李純一說道。
舒岱宗心里一動,難不成跟劉家公子談的事有關?
李純一又道:“最近京城地面上多了許多經商之人,聽口音似乎哪的都有,酒樓茶肆倒是生意興隆,租賃宅子的也多,這不,從小弟我手上都出去了好幾套呢。”
“租賃的價格有漲吧?”
李純一搖搖頭,道:“租賃的人多,這價自然要往上漲,漲是正常的,只是最近這價格……雖不能說跌,實際上各種費用一除,也沒覺得賺了多少呢。”
舒岱宗蹙眉想了半天,也沒想到有什么能說得過去的理由,只有放棄不再想。轉而又想起此次的目的,于是說道:“對了,李兄弟,今兒請你來正是想問問你手頭可有宅子要售的?咱小東家要在京城置房產,有合適的給推薦推薦。”
李純一聞言笑道:“自然有,就是不知小東家有些什么要求?”
舒岱宗想了想,道:“要求倒是簡單,最好是內城的房子,治安好一點,環境不要太臟亂,大小嘛,一進二進的四合院都行,再一個出入方便一點,差不多就這樣。”
“這要求還算合理,不難找,正好我手頭有兩套宅子都符合要求,地段也不錯,而且賣家急著出手,價格還可以談,唯一要求就是簽了契約后付現銀,就不知舒兄弟可否做得了主?”
舒岱宗沉吟半晌,道:“那就先說說這兩處宅子吧,假如確實如你所說,付現銀也不是不可以。”
聽這口氣,李純一心頭明白,遂道:“這兩宅子離得都不遠,一個在澄清坊十王府附近的金銀胡同里,另一個在南薰坊臺基廠附近,都是繁華地帶,而且靠近皇城,治安一向很好。”
“嗯,這兩處地段都還不錯,那宅子大小如何?作價幾何?李兄弟一并再說說。”
“金銀胡同這里是個二進院子,只是房子有些舊,但住人是沒問題的,而臺基廠那套是個一進的,房子新一些,這兩套宅子都能馬上住人,不需要進行大的維修。至于價錢嘛,剛才我也說了,房主急著賣,金銀胡同那家之前掛的是三千兩,如今急著賣就直接減了五百兩成交;臺基廠那家之前喊一千五百兩,如今一千二拿下。”
舒岱宗聽了又問:“在這個價上,還能再講講不?”
李純一心里估摸一下,回道:“只能說可能性有,如果……拖上一拖,說不定呢。反正這段時間都在降,一時半會也漲不回去。”
舒岱宗點點頭,又道:“這開的價都是絕賣價?還是要找貼?簽了絕賣文契后還加嘆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