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了，顧兮都還處在神思不屬之中，連周遭同學們的關心與問候都沒聽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隨著鈴聲響起，下午第三節課終于結束，元旦節的放假時間到了，教室里轟然熱鬧起來。

　　呆坐了整個下午的顧兮站起來，游目四顧，卻有一種煢煢孑立，形影相吊，身邊的熱鬧與她無關的孤獨感。

　　一旁的洛寧大約是感覺到了什么，拉著她，湊到耳邊，捂著嘴巴悄聲說：“兮兮，要不和我一起回我家吧，我把我的那一份雞腿留給你。”

　　洛寧是班上為數不多，了解她的家庭情況的幾個同學之一。知道相比起回家，她更喜歡待在學校。

　　只是學校有規定，放假期間，學生不允許留校。

　　顧兮伸手捋捋洛寧有些凌亂的劉海，說：“謝謝你，寧寧，但我還有事，你先回去吧。”

　　個人情況是如此的困難，當務之急，實現財務自由什么的不現實，但至少得解決吃飯的問題，讀書的問題。

　　她必須想辦法賺錢養活自己。

　　直接休學打工是不可能的。

　　未來還想要搞科研，就必須繼續讀書。

　　搞科研也是有學歷門檻的。

　　沒學歷，你說你解決了黎曼猜想，只會被當成異想天開的民科，沒人會相信你。

　　好說歹說，送走了洛寧，顧兮一邊思考賺錢的法子，一邊收拾東西。

　　這個年代的中學生，除非家在學校附近，要不然走讀的交通工具都是自行車。

　　在前往停車場的路上，提著背包的顧兮把空掉的敵敵畏瓶子悄悄扔到垃圾桶里，來到一輛自行車面前。

　　這輛鳳凰牌28寸老式自行車產于七十年代末，比她的年齡還大，是姑父以前收破爛時騎的，眼看顧兮上學沒車，轉送了她。

　　自行車經受了將近20年的風吹雨打，已經非常老舊。

　　不過這輛車的車架錳鋼套接，鍍層厚實，用料地道，開了鎖提起來調轉車頭時還能清晰的感覺到它的份量非同一般。

　　不愧是八九十年代農村常用的個人載重貨車。

　　28寸的車子其實挺高大的，不大適合女孩子騎行。

　　虧得她在長身高方面有很好的天賦，在生活條件如此艱難的情況下，奇跡般長到了一米七。

　　顧兮跨坐到車上去，筆直修長的雙腿直探地面，右腳腳尖點地用力一撐，自行車竄出去，算是勉強hold住了。

　　要像讀小學的弟弟顧謹言那樣，跨在自行車的三角檔里騎，畫風可能就不太對了。

　　顧兮還蠻感激大姑父送的這輛車子的。

　　她家遠在天邊的大山半山腰，要是步行，從學校到家，得走兩個多小時。

　　這個時候正是學生回家的高峰期，停車場這邊熙熙攘攘的，人車合一影影綽綽。

　　顧兮騎了一小段距離就自覺停下，推著車子前進。

　　“本來還想著明天和你一起玩新出來的那款《三國志英杰傳》的，沒想到電腦壞了。”

　　“怎么突然就壞了？”

　　“之前無論是藍屏還是死機只要重啟就沒事，這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點都點不亮，已經好幾天了，目前看來是徹底壞掉了。”

　　“沒修嗎？”

　　“電腦這么精密的機器你覺得我會修？鎮上都沒人會修好不好。”

　　……

　　在人群中，她聽到兩個有點耳熟的聲音。

　　循聲看去，人臉和記憶兩相對比，想了一下，似乎是班上的同學。

　　顧兮因為出身的緣故，以前的性子比較孤僻自卑，一門心思都放在了學習上，朋友只有同桌洛寧一個。

　　連班上的同學都認不全。

　　眼前的這兩人，郁悶電腦壞掉玩不了游戲的好像是坐在她后面一排的，貌似叫陳亮還是什么。

　　“明天我把電腦送南城去，讓我爸找人幫忙修，寒假肯定能玩上。”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咱們寒假再會。”

　　“滾吧。”

　　兩人說笑間，來到了學校門口，最后玩鬧幾句，跨上車自，準備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眼看人即將揚長而去，顧兮也管不得他是叫陳亮還是林廣勝了，趕緊喊了一句：“陳亮，等等。”

　　陳亮的騎行之勢猛然停滯，訝然回頭，表情隱隱有些驚喜和興奮的問道：“顧兮，有事嗎？”

　　其實剛從停車場出來，他和林廣勝就注意到了默默走在后面的顧兮。

　　沒辦法，顧兮面容精致，身材高挑窈窕，是班上，不，整個初三乃至全校，都是公認長得最好看的。

　　只是這個年代農村的大部分中學生，盡管情竇已開，知道欣賞漂亮，美麗，好看了，然而囿于教育和傳統，依然單純矜持。

　　總結下來就是兩個字——悶騷。

　　心里明明騷動得已是毫無節操，行動上卻像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更何況顧兮人雖然艷若桃李，風格卻向來冷如冰霜，教人只敢遠觀。

　　長長一個學年下來，陳亮發現自己和這位最漂亮的同班女生一句話都沒說過。

　　兩人唯一的交集是作為一個合集，被統稱為荔花一中初三一班的學生。

　　顧兮見自己沒叫錯人，連忙點點頭，道：“你剛才說你的電腦壞掉了，要不我幫你修修看？”

　　“你會修電腦？”陳亮一臉的驚奇，仿佛看到了發現新大陸的哥倫布。

　　“會一點。”顧兮不敢說自己精通修電腦。

　　畢竟CS碩士也未必就會修電腦。

　　就如物流專業根本不送快遞，食品出身的不一定會烹飪。

　　何況她的CS學位都還沒拿到手。

　　她之所以會修電腦，實在是由于大眾想當然的印象根深蒂固，讀計算機科學的肯定會修電腦，于是老叫她幫忙修電腦。

　　天見可憐，她一為了找工作兼修的CS，久而久之，煩不勝煩之下，居然還真煉就了一身修電腦的絕學。

　　陳亮無法判斷顧兮的話是真是假。

　　下意識想要拒絕，因為在他看來，修電腦是一門很專業很高深，很復雜的技術。

　　大學畢業的老師都不會，一個九年義務教育沒讀完的初中生，怎么都不可能會。

　　然而，顧兮身上那種恬靜的氣質，以及她那雙朦朧憂郁的大眼睛流露出來的眼神很特別。

　　仿佛在審視打量，又仿佛在無聲的訴說‘然而我已經看穿了一切’，有一種迫人之感，讓陳亮莫名其妙感到心虛，然后不由自主想要去相信她。

　　“那就，麻煩你了。”陳亮故作鎮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