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仲指著面前擺在一起的兩盤鯉魚，發出了疑問。“可是兩位大人從哪里聽說溫某喜食魚肉？勞兩位費心，不必如此的。蜀郡多山，河鮮湖魚不及山間野兔，倒想嘗嘗當地特色的吃食。不過若是有什么講究，那還請兩位給溫某人講講，也好入鄉隨俗。”

　　詹樊與方山對視，表示并沒有點一樣的菜。

　　“哦？那是老板弄錯了？”一縷青絲隨著他的動作滑到了胸前，溫仲擺擺頭，食指并中指順著耳廓劃過，將其綰在耳后。“方大人，詹大人，莫不是還有人在這酒樓里用餐，掌柜的一忙弄混了？”

　　溫仲說話的聲音不輕不重，聽在方山耳里卻好似敲起了響鼓。他叫住放下菜正要退下的伙計，“你等一下。”

　　那伙計站定，聲音哆哆嗦嗦，“大人，還有什么事嗎？”看樣子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子，個子還及不上劉聆。

　　溫仲瞧著那小子，見他一直低著頭，兩個腳尖相對。

　　“這個燴鯉魚片怎么回事？”“啊。”伙計搖頭，“沒，沒。”

　　詹樊又問他，“還有人在你們這吃飯？”

　　“嗯。”伙計點點頭，指了指西南方向的廂房，“嗯，對，對。”他對著溫仲反復點著頭，像在肯定著自己的說法，“那，那。”

　　一番對話，聽得詹樊和方山一頓火大，當著溫仲又不好發泄，只能轉過來陪著笑臉，“郡守大人，這都是屬下辦事不周，擾了大人吃飯的興致，屬下領罰。”詹樊道。

　　方山武人出生，較為干脆，已經是舉起酒杯，對著溫仲說，“大人，屬下先自罰三杯，以向大人賠罪。”

　　溫中看著他倆，突然想起來，幾個外甥小時候，和聆兒一起玩游戲，一人一角，裝得有模有樣的。

　　他在一旁看著十分好笑，又頂不住幾個小不點磨他，被拉著一起演了，最后還在太后溫老夫人和孝帝懷淵王面前表演了一番。

　　現在他就有這樣的感覺，只是陪著一起演戲的興致卻不高。

　　等方山喝完三杯酒，溫仲笑著打趣，“方大人好酒量啊，溫某實在是自愧不如，只能小酌。”他拿起漆耳杯，舉在面前，“兩位大人說哪里的話，本就是我自作主張了，也怪不得兩位大人的，何有賠罪一說，言重了。”

　　門口那伙計站在那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躊躇不知該說什么，溫仲同方山詹樊飲了酒，回過神來喚他，“小兄弟，你且將菜拿回去，問問你們掌柜的，莫再送錯了。”

　　“你快把這些菜拿回去吧，哈哈哈哈，還是大人心善，還不快去，要是別人可不會像郡守大人這般好心。”詹樊笑道。

　　那伙計看著有點呆呆的，老半會兒才反應過來“啊。”重重點頭答是，又叫了幾人上前來，端著菜退了出去。

　　比較起來明顯看出，他動作比其他幾個笨拙。方山忍不住道：“這么笨的人，也不知這酒樓是怎么收進來的。大人，也就是您，換做別人早把他趕出去了。”

　　卓易知和程堂在廂房里左等右等，還不見伙計端菜來。叫了小川出去詢問，小川在大堂里沒見著掌柜的和伙計，便到了后廚。后面的廚子說早就做好了送出來了。小川這又回到大堂，找到掌柜，掌柜說已經差人送了。

　　小川只當自己正好錯過了，回到廂房見程堂卓易知。

　　他見桌子空空，程堂看他雙手空空，“菜呢？”兩人同時發出疑問。

　　“掌柜說已經差人送上來了。”小川道。

　　程堂望了望卓易知，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桌子，對小川說，“哪兒呢？”

　　卓易知坐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回廊，此時回廊外幾個人正捧得菜食走了過來，“那兒吧。”他揚了下下巴。

　　程堂也注意到了，小川閃身站在了一遍。

　　這菜著實等的久了些，等放上桌，瞧著連熱乎氣也沒多少了。

　　之前在溫仲他們房里被留學問話的小伙計，放下了燴鯉魚片，又被程堂拉住了手腕。“”今兒怎么這么慢，菜都涼了。”

　　那伙計指著東北方向比劃，“錯。”表情略顯著急，“錯了。”

　　卓易知問：“什么錯了？”

　　這時旁邊一個稍顯伶俐的伙計回答道：“卓公子，真是不好意思，這小子有點笨，說話不利索，您見諒。剛剛出了點小事故，店里把菜送錯了，所以耽誤了兩位公子用餐，掌柜的說了，這頓當是賠禮，希望卓公子和程公子不要見怪。”

　　“送錯了？除了我們，今天也就是新來的郡守大人，和方都尉詹郡丞他們了吧。”

　　“就是就是，實在對不住。卓公子，程公子，你們慢用，我們就先下去了。”說著拉著還在比劃的小子出去了。

　　溫仲吃著酒菜，和方山詹樊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更多的是他們說，溫仲聽著。

　　外面一個矮矮胖胖的男人報了名字，道是這家酒樓的掌柜的，后面跟著兩個伙計，抬著個雙耳圓壺酒鐘，個頭之大，令人刮目。

　　掌柜的姓曹，應是與詹樊和方山相熟識的，一進來便滿臉堆笑，先是為剛才的事賠了罪，又是一番歌功頌德，感念圣上英明，溫仲到蜀郡是蜀郡百姓之福。

　　溫仲的視線時不時掃向酒鐘，單看這外觀，就已經是非一般的酒能用上的了。

　　通體鎏金，紋飾簡單，只有三條凹凸條紋，鐘蓋上站著一只揮著翅膀的朱雀鳥，頭顱高昂，胸脯前趨，長尾上揚，形態優美，造型生動，仿若活物。

　　“郡守大人，您從長安城遠道而來，一路辛苦，小人自當奉上最好的酒與您接風洗塵。”曹掌柜將壺蓋打開，濃郁的酒香撲鼻，使人口舌生津。

　　“這臨邛酒得的可不容易，取得是岷山與邛崍山脈交匯處，千年寒冰化成的雪水制作而成，一年就出了這么一鐘，是小人花高價收來的。大人，您嘗嘗。”

　　又是臨邛。美酒倒入漆耳杯中，酒水純澈，入口綿軟醇厚，甘冽爽口。在口中微微帶著涼意，入喉也并不灼熱，夏日飲起來甚為舒爽。

　　舌尖味蕾的醇香久不散去，回味無窮。

　　就是喝過無數美酒的溫仲，也發出了贊嘆，“此酒甚好，濃香不烈，清爽回甜。也是臨邛產的？臨邛這地方，有一個大漢首富的卓氏，還有如此美酒，是個好地方。不知此酒是何人所釀，看這酒鐘如此精致，難道也是臨邛卓氏制的？”

　　曹掌柜得了夸贊，知是投了溫仲的喜好了，說話也神采飛揚起來。“釀這酒的人很是神秘，也沒個固定的賣處，每年就夏初時節出來賣這么點兒，賣了也就沒了，人也找不到。”

　　他又讓伙計把酒鐘抬近了些，立在溫仲跟前，“此酒鐘是小人在一個商隊那買的，小人也曾懷疑過，查看了一番，上面并無臨邛卓氏字樣。大人您細看，此鐘與臨邛卓氏造的杯盤器具用料一樣，做工手法也有相似之處，上了些年頭了。”

　　溫仲左手攤開前襟，右手揣在腰帶之上，站起身來，圍著酒鐘轉了一圈。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朱雀鳥都栩栩如生，意欲展翅高飛。

　　“東西是個好東西，用來盛酒放在窖中不見天日，就可惜了。”

　　詹樊一聽這話，對曹掌柜道：“曹掌柜，這酒鐘在你的酒樓里也是被埋沒了。不如你出個價，本官將這酒鐘連酒一起買了，贈予郡守大人，算是讓它有個好去處。郡守大人的欣賞品味，誰人不知啊。”

　　溫仲擺擺手，坐回了原處。

　　方山道：“要的，要的。曹掌柜，你說多少錢吧。”

　　此刻曹掌柜哪里能說個不字，他本就有相贈的打算，只是沒想到被詹樊和方山搶先了一步說出口。

　　“郡守大人到蜀郡上任，以后小人還得多多仰仗大人，談什么錢呢，該是小人孝敬的。幾位大人以后常來光顧，小人定當好酒好菜招待。”

　　方山聽完大笑，“”哈哈哈哈哈，那是自然。大人，這也是曹掌柜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

　　“是啊，是啊，大人您就收下，今日再多飲幾杯臨邛酒如何。”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替溫仲溫做了決定，最后他無奈只得收下。

　　又斟了幾杯酒，溫仲搖晃酒杯，聞著杯中佳釀，“我看了這滿桌器具，皆是臨邛卓氏所制，這卓氏的影響力，不可謂不大呀。”

　　將漆耳杯輕湊到嘴邊，他的上下唇都很薄，兩邊嘴角是自然的上揚，皓齒內鮮，連舌尖都透著勾人的桃花色。

　　郡丞詹樊回話，說“蜀郡的幾座大礦山都為卓氏所有，他家的銅鐵礦生意涉及甚廣，刀劍兵器，杯盤茶具。卓氏對在益州各郡百姓生活影響頗深，在全國各地也皆設有分店。”

　　溫仲對卓氏早有耳聞，卻一直沒見卓氏在長安城開個鋪子。也見了幾件卓氏制造的兵器，但他不擅于此，所以并不好評價。

　　“聽說卓老爺子已經多年不問生意之事，全部交由孫子打理了，這位卓小公子還真是年輕有為啊。”

　　“是這么回事，說是卓老爺子身體抱恙。”方山道。

　　“郡守大人，今兒還真是趕巧了，這位卓家的大公子卓易知，現下正在旁邊的廂房用餐，同行的還有程氏的公子，可需要小人前去引見？”

　　曹掌柜見溫仲似乎對此頗饒有興致，想到卓易知及程堂就在此處，便有此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