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策望著站在院子當中的女孩，心跟隨著她聳動的肩膀翻滾起來。

　　這會兒，元彤來得晚，正好撞見，不忘挖苦。“九夫人，你這是醉酒了嗎？臉怎么跟猴子屁股似的？”

　　滿堂燈火里，滿桌的飯菜前，慕容策站起身，想著去安慰酒兒。

　　眼看著，團圓家宴要泡湯。陳嬤嬤一把扯住男人衣袖。“既然是團圓節，就不好少了誰，王爺說，是吧？”

　　慕容策甩了甩衣袖，執意離開。柳玫跪在前頭，擋住他的去路。“都是我的疏忽，九夫人原是在木蘭園住的，都是我沒有照顧好，都是我不好。還請母妃、王爺責罰。”

　　許太妃急了，說：“還不把三夫人扶起來，不是說免了你的跪拜嗎？”

　　方月離得近，隨手攙扶著人。

　　嚴繡忙伸手去攙扶另外一邊。“三夫人，你現在可是我們王府最金貴的，誰不好，也不能是三夫人不好。誰不是，也沒有三夫人的什么事。”

　　慕容策被姩兒拉回到飯桌旁。眾人隨之松口氣，許太妃臉色變得好看些。“院子里有風，還是讓九夫人進來吧，小心侍候著。”

　　臉是洗干凈了，可是，眉梢禿了，只剩下一點點的眉頭，怎么看著，都是滑稽。元彤忍不住笑了。“還不如不洗了，瞧著更沒人樣了。”

　　慕容策拍了一下桌子。“八夫人，你說誰呢？你們給本王都聽好了，九夫人沒人樣，就是本王沒有人樣，就是王府每一個人都沒有人樣。”

　　說完，跨過門檻，來到里屋。

　　陳嬤嬤在輕聲地說：“九夫人，這個年紀啊，原本就是一朵花，什么也不涂，什么也不抹，那也是一朵花，好看著呢。”絹帕沾了水，清除著小臉上殘留著的胭脂。

　　酒兒咬著嘴唇。她已經是九夫人了，還是活成了小丑，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慕容策一陣心疼，為她擦拭淚水。酒兒打掉大手，扭過臉去。大手捏住她的下巴。由不得她動，為她補上了眉。

　　重新一番妝扮，才回到席面。

　　開了席，難免要飲酒。

　　賀瀾姿落下酒杯說：“佳節如許，月色瀲滟，只是喝酒未免辜負了，亦是無趣，不如來行酒令吧？”

　　嚴繡朝著許太妃靠了靠。“母妃，您覺得行酒令可好？”

　　許太妃猛地觸景生情起來。太久沒有行酒令了，上一次還是在皇宮里，先帝也還在。想得久了，人就遲疑了。

　　賀瀾姿不等許太妃表明態度，已是自作主張。“那就一品令，以《四書》為范圍，說不出者罰酒一杯。”

　　剛才還騷動著響應的聲音突然變得安靜，一品令可是行酒令里邊比較難的一種，且范圍限定，難上加難。夫人里，只有五夫人可以，偏偏又是她出的題目。

　　慕容策反對。“如果沒有讀過《四書》，怎么行酒令？五夫人，你這不是存心要為難……八夫人嗎？”目光狡黠地從酒兒的身上轉移到另外的方向。

　　“那就花木脫胎令？這個八夫人會吧？”賀瀾姿早有準備，探口而出。

　　元彤響應。“這個我會。”

　　花木脫胎令，即說花名，不能帶有草字頭，更不能出現“花”字，錯誤者罰酒。它算是行酒令里邊比較簡單的，但，如果不識字，字認得少，還是無法游戲，容易被罰酒。不難看出，賀瀾姿提議行酒令，一面炫耀自己的才華，一面是針對酒兒，想讓她出丑。

　　“既然大家都會，那就開始……”賀瀾姿很是心急。

　　“本王不會。”

　　所有人都愣住，尤其是賀瀾姿，男人終是忍不住公然袒護著自己心愛的那一個。許太妃為難她時，男人從來沒有袒護過。“王爺想喝酒，總該找個像樣的理由。”

　　“宮中喝了不少酒，喝不下去了。本王不想喝酒了，所以，再換一個行酒令。”

　　場面僵住了，沒人敢去望冰冷的臉。眼看著，大團圓的喜悅要被破壞。

　　許太妃看不過去，就提議。“本宮看，姩兒來出題。姩兒，你可要出的簡單些，不然你父王臉酸，喝不下酒的。”

　　姩兒挑選一個最簡單的命題。“花非花令。”

　　酒兒恨不得把整個自己都藏起來。她又一次體會到了新婚之夜的無助，不同的是難堪、自卑、脆弱代替了迷惑、恐懼和絕望。

　　慕容策冷了一眼，故意問：“五夫人，本王才疏學淺，什么叫花非花啊？”

　　姩兒解釋說：“就是每人說一物為花，又不是真的是花，比方說……”

　　賀瀾姿很怕解釋得太明白，接過話來。“說遲的、誤說的罰酒三杯。九夫人最小，就從九夫人開始吧。”

　　慕容策說：“五夫人忘記了，還有郡主在呢，誰能有她小。”

　　論輩分來說，肯定是姩兒最小的。

　　“還是先從本宮開始吧。”許太后發話，游戲開始，按照酒席的座位順序。“煙花。”

　　慕容策說：“雕花。”

　　至下，依次便是幾位夫人們。

　　“浪花。”

　　“棉花。”

　　“雪花。”

　　“簪花。”

　　“窗花。”

　　很快輪到酒兒，遲緩一點點才說出：“淚花。”

　　賀瀾姿挑起毛病。“有言在先，說遲的可要罰酒。”

　　許太妃說：“遲不遲先不論，但，今兒過節太不吉利。九夫人，還是換一個喜慶點的？”

　　酒兒仍沉浸在傷心里，哪里有游戲的心思，已是認輸去端酒杯。她自顧低著頭，不讓別人看見自己的委屈。

　　這時，方月站起身，夾起一塊蹄花放到酒兒面前的碗里。

　　受了啟發，酒兒望著滿桌的飯菜說出一連串的花。“蹄花，蛋花，米花，腰花，油花，蔥花，豆腐花。”

　　“九夫人，這是在報菜名呢。就沒有雅致些的嗎？”賀瀾姿邊挖苦著，邊笑著。

　　嚴繡說：“提醒才說出來，也是要罰酒的。”

　　元彤親自來斟酒，拿開酒杯，直接倒在飯碗里。滿滿一大碗，幾乎倒空酒壺。

　　酒兒一陣為難，小著聲說話。“娘不讓我喝酒。”

　　賀瀾姿說：“不讓你喝酒怎么還起了個‘酒兒’的名字？豈不是名不副實？”

　　“這個名字是我爹爹起的。”

　　“不喝酒，坐在這兒是干什么的？九夫人，你這是瞧不起人啊。”元彤端起碗，打算將酒強行灌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