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從出生開始就注定不會甘于平庸,我的好朋友泉子就是這樣的人。泉子是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在我這能稱得上發(fā)小的哥們。他是那個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天馬行空不喜歡被約束的老男孩,青春期的叛逆從幼兒園開始一直到三十多歲始終沒有停止過。
幼兒園時泉子因為時常偷親鄰桌小姑娘被老師把家長叫到學校,老師哭笑不得的對他爸說你這孩子有點早熟啊,得好好引導,不然長大了不得。泉子爸爸一聽自己兒子在外面占了便宜,高興的晚上買了老憨豬蹄犒勞了泉子一番。
小學前幾年我們是同一個學校,泉子始終是學校的話題人物,他和班里的另外兩個哥們組成了一個山寨小虎隊組合,什么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兒啊什么蝴蝶飛啊都是他們日常排練的曲目,在那個沒有抖音的年代,還真就讓他們搞出了點名堂,校里校外時不時有慕名找上門來的小迷妹,這讓泉子一度沾沾自喜了很久。
后來泉子跟他媽轉學去了BJ,90年代的小孩傳呼機都沒有,更別提什么手機,所以往后的幾年幾乎斷了聯(lián)系。
再見到泉子是我初二那年。一天下午放學剛出校門口,遠遠看到馬路對面一個熟悉的身影,瘦高條兒的身材配著松垮的如睡裙一般的哈韓牛仔褲,褲腰吊到腹股溝邊緣,露出半截兒寫著英文字母的內褲邊兒。多年以后,我恍然大悟,原來當年的內褲邊兒上寫的是“Calvin Klein”,露的不是邊兒而是富,性質相當于現(xiàn)在小孩們手里晃來晃去的蘋果手機。
繼續(xù)定睛打量發(fā)現(xiàn)泉子腰間間隔的兩個腰帶鼻兒之間還連接了一條明晃晃的金屬腰鏈,在大腿根部畫了一道完美的弧線,和脖子上的大粗鏈子形成和諧的呼應。“真特么帥啊,這不就是現(xiàn)實版的HOT嗎,不愧是京城回來的”。我心里暗自嘀咕道。
只聽一句“怎么了溪哥們兒,不認識了嗎哈哈哈”。這音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但是語調里的濟普已經(jīng)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地道的京腔。我迎面上前,右手一個弧線拍打在泉子的左肩膀上。一個巴掌震動得眼中的液體也跟著晃動了兩圈兒。這恐怕是兄弟間最深沉的問候方式了。
當晚在幾瓶“嶗山”的作用下,泉子打開了話匣子:從濟南到BJ后,泉子進了京城有名的某山學校,前后左右同學的家庭非富即貴,最夸張的是有個星二代每到放學都有兩個保鏢進到班里護送著他坐上給他配備的專車回家。類似的例子那一晚泉子說了不下十個。
在這種甭管老師同學,目光都聚焦在二代三代身上的環(huán)境里,要強的泉子心態(tài)發(fā)生了變化。好歹當初也是憑借一首“紅蜻蜓”紅遍小清河南北的人。他打了耳洞,開始逃課,不上學的時候就在宿舍里就著燕京消磨時光。
劇情不出意外的話泉子本該在混日子中熬過初中三年,然后進一個交擇校費的“好學校”或者隨便一個高職,繼續(xù)在京城的漂泊生活。但就在初二那年的一天晚上,改寫了他的人生軌跡。
這天的晚自習時間泉子照例翹課在宿舍和同鄉(xiāng)小峰邊聽著MP3邊喝著燕京,他們揮斥方遒的回憶著過往在老家的種種牛逼事跡。情到深處,兩人不得不以吹瓶的方式表達情緒。也不知是晚上在食堂吃多了還是狀態(tài)不好,泉子在吹瓶吹到三分之二的時候,一口氣頂上來,嘩啦啦的現(xiàn)場直播了。
“泉子,你沒事吧?這可不像你酒量啊。”小峰關切道。
“沒事,喝急了而已,來,咱們繼續(xù)…”泉子裝作若無其事的回答道。
“壞了壞了,泉子。先別喝了,你剛噴到大王床上了。”小峰說話的同時顯得有些緊張。
原來泉子宿舍里的大王是出了名的背景深厚。據(jù)說當初入學的時候校長親自陪同大王的家長來到宿舍,還殷勤的幫大王鋪了床褥。
“噴就噴了,還能咋地,等大王回來我跟他說一聲就是了。”要強的泉子盡管心里泛起了嘀咕,嘴上卻還不示弱。
就這樣他們又陸續(xù)各自喝了幾瓶燕京,很快就到了下晚自習的時間。大王是第二個回到宿舍的,他一開宿舍門就聞到了吐酒的味道,于是嘟囔道:“你丫的這是誰特么在宿舍喝酒還噴了啊?”
小峰見情況不好,趕緊說道:“大王,真不好意思了,泉子剛才吹瓶吹急了…”
“吹急了?你們這些外地人沒錢在飯店喝酒就別學人家在宿舍喝,整的自己和二五八萬是的。”大王說話時眼白翻到了天上,一臉的嫌棄狀。
泉子的怒火從前列腺蹭的一下頂?shù)搅祟^頂,右手松開了握著的酒瓶,五指攥成了拳頭,用仇視的眼神瞪著大王。
感受到泉子小宇宙燃燒起來的小峰趕緊用兩個手掌包住了泉子的拳頭,順勢用食指輕扣了一下對方的手面,同時使了一個眼色,暗示不要把事情鬧大。
接收到暗示的泉子眼神變得舒緩了許多,開口說道:“大王,哥們兒今天狀態(tài)不好,現(xiàn)場直播了,不好意思了。一會我喝完會把衛(wèi)生打掃了。”
大王顯然把泉子的話當成了耳旁風,徑直朝自己的床位走去。
“我艸,你丫的,你竟然噴到老子床上了?”大王發(fā)現(xiàn)了被泉子吐臟的床單。
“對不起,不是故意的,回頭我賠你條新床單,這條我拿回去洗。”泉子硬壓著脾氣,拿出了最大的誠意。
“賠?你丫的拿什么賠?你個外地狗吐過的地方以后叫老子還怎么睡?”大王邊罵罵咧咧邊朝泉子的方向走去。
在離泉子有一人距離的位置,大王邊嚷著“老子今天就教育教育你這外地狗”,邊掄起巴掌朝泉子的臉頰呼去。
在巴掌距離臉頰僅一扎的位置,大王的手腕被一雙強有力的手死死的攥住了。
“你特么不要欺人太甚!”泉子出手了。他左手一邊快速攥住對方的手腕,同時弓步起身,右腳如踢點球般直中大王下身。
“啊!”大王聲嘶力竭的哀嚎了一聲,聲音穿過宿舍門響徹了整個樓道…
此時的小峰已經(jīng)嚇的醉意全無。他趕緊去扶雙手捂著下體半蹲著的大王。眉頭緊鎖痛苦不堪的大王一把甩開小峰的手,用盡力氣擠出一句話:“泉子,你等著!”小峰無奈的望向泉子,只見泉子淡定的坐著。
大王踉蹌的站起身,捂著肚子走出了宿舍。不用多想,住過校的人都知道這是去其他宿舍喊外援去了。
小峰勸泉子先出去躲躲,泉子不以為然的說:“事情總要解決,躲得過初一躲得過十五嗎,再說了,是他這個孫子說話太難聽。”
沒過多久,大王果然帶著隔壁宿舍的五六個兄弟回來了。每個人手里都抄著家伙。所謂家伙,在那個年代其實就是把木頭椅子的腿兒拆了,當個木棒是的拿在手里。
以大王為首的五六個人瞬間把宿舍占的滿滿當當。氣氛一度死寂死寂的。大王先開口打破了氣氛:“泉子,你丫今天死定了,老子長這么大還沒吃過這種氣兒!哥幾個,給我好好招呼他!”話音剛落,以大王為首的哥幾個紛紛抄著木棒又朝泉子緊逼了上去。
只見大王揮舞著木棒,狠狠的朝泉子砸去。泉子這邊呢,他絲毫沒有驚訝,仿佛早就料到了這一切。他坐在剛才喝酒的位置一動不動,木棒劃過他的左臉重重地砸在他的左肩上。
泉子向左踉蹌了一下。突然像一頭睡醒的獅子一樣一躍而起,眼睛冒著血光,震懾得其他幾個想上來補刀的人退卻了下去。泉子徹底惱了,這兩年忍受的種種壓抑、環(huán)境帶來的種種歧視,剎那間凝聚在一個啤酒瓶子上,伴隨著大王的腦殼發(fā)出的清脆巨響,發(fā)泄了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