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平川沒想到對方會問這個,他覺得必定是樓肖在路上找機會與林羨私聯(lián)了。這些武林人士總會養(yǎng)一群認路的鴿子來替他們送信,有什么事情要跟告訴別人時就會對對方說:“我回頭鴿你啊。”
林羨上下左右看著那根備受關注的手指頭好一會兒,神情復雜地通知穆平川:“你可能是被下蠱了。”
穆平川立即幻想出穿紫袍的南疆巫師在他眼前跳大神,和一旁煮著蜈蚣的湯藥鍋。下蠱于他而言是很有儀式感的事情。他不記得自己是否經(jīng)歷過類似的場景,或者吃過什么怪異的南疆風情料理。
“可我沒感覺到我被下了蠱啊。”
“不,你被下了。”林羨說得信誓旦旦,似乎要用自己宮廷畫師的身份擔保。雖然不知道宮廷畫師為什么會懂這些,或許是為了在皇宮內(nèi)的勾心斗角中明哲保身吧。
“我以前去過南疆,對他們的巫蠱之術有點了解,而且也學過醫(yī)術。”
哦,聽上去很合理。穆平川想著。而且自己的一丁點兒歷史儲備爭相浮出腦海,提醒他懂醫(yī)術的大臣官員確實很多。
干,所以我是真被下蠱了。穆平川恨不得以頭搶地。
“什么時候的事,想得起來嗎?”林羨仿佛在坐診。穆平川頓時由“話留三分”變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畢竟對醫(yī)生是絕對不能隱瞞的。
穆平川將那天與樓肖是如何遇上五毒教,怎樣在樹林里展開戰(zhàn)斗一一向林羨做了匯報。雖然與病情毫無關系,林羨卻還是體貼地沒打斷他。
他前一段時間一直呆在長安,不知道什么時候五毒教又開始在江湖上興風作浪,以殺人為樂。可似乎也沒成什么氣候,否則他的俠客朋友早聊開了。
林羨待穆平川把故事說完后,開始給他把脈。
“從那次過后,身體有什么不適應嗎?”林羨問道。
“一點都沒有。”反而更強壯了。但穆平川懷疑這是不是前世常年鍛煉的結果,別的不說,腰是有力多了,最近他甚至對在二十一世紀從沒做成過的腹部繞杠和引體向上躍躍欲試。
南疆巫蠱是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毒物,一旦被這玩意鉆了空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在體內(nèi)作亂。真氣亂竄算是輕傷,有時神經(jīng)還會變得錯亂。
可聽穆小少爺說的,那個五毒教的應該操縱不了這么高級的蠱蟲。感謝對方的不學無術。
“我要把蟲子從你身體里趕出來。”如果只是普通的下蠱功夫,應該就能行。林羨決心要幫穆平川。
穆平川方才都已經(jīng)決定要找個南疆的神拜一拜了。雖然他信仰之心不純,可是他有香火錢,他要做一個燒香拜神的信徒,希望憑此感動苗疆之神明,為他辟邪捉蠱。
信仰之路還沒開始就被林羨拽了回來。
“你要怎么做?”穆平川做好了受點皮肉之苦的打算。并再次為自己的遭遇表示不幸。怎么這蠱就沒下到樓肖身上呢,他嘟囔著。
話說出口,他才意識到了什么。林羨顯然也反應過來了。他們對視數(shù)秒,想的都是同一個問題。
樓肖不會也中蠱了吧。
“別往壞處想,他機靈得很,要是有個什么不對勁他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林羨讓穆平川放寬心,先將自己的身體調(diào)整好再說。而穆平川,雖然嘴上說為什么不是樓肖受這種罪,但還是在心里頭替樓肖松了一口氣。
林羨開始準備捉蠱用的工具。為此他翻遍了這座永宵樓,終于在他自己身上找到了這個東西。
一根金線。
一切從簡,一切從簡。穆平川說服自己,為自己增添信心。他將袖子挽起來,胳膊伸了出去,將身體的操控權全權交由實習期的護士林羨負責。
至少別扎錯血管。穆平川心里念叨著。
林羨到底不是什么科班出身的捉蠱師,之前在苗疆的經(jīng)歷也只能讓他辨認一些基本的癥狀。他也沒想到穆平川這么信任他。今天坐在這里的如果是樓肖,看到他拿金線出來捉蠱早就溜之大吉了。
一個敢治,一個敢讓他治。
如果蠱蟲之后沒怎么動作的話,可以用內(nèi)力將其逼出來。林羨計劃著。只是怕蠱蟲鉆到腦子里,那可就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試一試吧,情況總不會變得更糟了。這么想著,林羨飛出了金線。
金線浪濤一般撲向穆平川的手腕,在腕上纏了幾圈,另一頭連在林羨那段。穆平川覺得自己像被牽引繩套住的小孩子,受困于這四方之地。
“你練武嗎?”林羨問道。
醫(yī)生的基本功之一,用談話轉移患者注意力,然后趁其不備一舉拿下。
即便知道,穆平川還不是得乖乖回答:“沒有。”你們的功夫幾百年后就全部失傳了,科技樹已經(jīng)不再朝身體素質(zhì)發(fā)展,而是不斷點亮科學進步的分支了。
而且前世的穆平川專注于練馬,根骨雖不錯,可也沒有正統(tǒng)地學過什么功法。
關于前世的武學進度是樓肖告訴他的。樓肖其實也沒想告訴他,但嘲笑過穆平川四肢簡單真氣不足。穆平川只能寬慰自己他說的不是我而是前世。
沒練過武,不會有沖突反應,那將真氣渡與他就好辦多了。林羨有了信心,手上開始了下一步動作。
穆平川起初只是感覺手腕處發(fā)燙,然后周圍一圈的皮肉有了腫脹的感覺,很快便恢復了,接下來一股熱流在手臂中亂竄,穆平川覺得自己的胳膊像個實體的三維彈球場。
就這樣捱了一刻鐘,除了中途穆平川的脖子幾次被真氣逼迫,讓他覺得如刀在喉以外,他對這次就診體驗還算滿意。
最后,金線慢慢在手腕子上收緊,穆平川的整個手掌越來越紅,終于在一次真氣的猛烈進攻中,幾滴血從穆平川被蠱蟲咬過的指甲肉中噴出來。然后,一只白色的小蟲從指甲縫中鉆出來,渾身帶著血氣。
林羨眼疾手快地將其裝進一個小圓盒中,似乎沒有殺死的打算。
“要留著嗎?”穆平川活動著歷經(jīng)變化的手臂,并且開始無理由地相信林羨做什么都是對的。他還想畫一面錦旗送給對方,只是不知道這個朝代有沒有此傳統(tǒng)。
“我倒要看看這東西怎么養(yǎng),”林羨小心地將盒子收入懷中,“告訴你平川,不懂毒,就不會行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