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草叢后面的方葒,目睹了眼前的一切,也聽到了方瞳和菱蕓的對話。驚訝之余,更是有些慌亂地看著他們。
“菱蕓!”方瞳大聲道,“我知道,我知道過去我曾經不止一次傷害過你,但那都不是我的本心,我的……”
菱蕓倏的打斷道:“本心?”
草叢后面的方葒瞪大了眼睛,這句話從菱蕓的口里傳到自己耳朵里,竟是那么的刺耳。
方瞳直愣愣地看著她,眼神里充滿了從未有過的震驚,片刻過后,一絲絲的竊喜從心頭劃過。
難道?難道菱蕓并沒有完全忘記自己?方瞳心想著,目光定格在菱蕓的手指,陽光下,那一枚十克拉的南非鉆戒明亮而閃耀地套在右手食指上。
那,那意味著,方瞳腦子忽地想明白了,開口問:“你,你沒結婚?”
菱蕓注意到了方瞳異樣的眼神,那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手,她明白了什么,倏的便將套著鉆戒的手指縮回,抬眼錯開方瞳的視線,低聲“嗯”了一聲。
“可是你,你明明告訴我,你要結婚了。”方瞳追問。
“結婚?”菱蕓望向方曈。
“是啊,你跟我說過的,你在國外要和男朋友訂婚,你三年前和我說過的啊。”方瞳繼續追問。
“我從來就沒有和任何人訂過婚。”菱蕓漠然答道。
“從來沒有?”方瞳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菱蕓。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么。”菱蕓道。
“三年前,你給我發了一封電子郵件,說你在國外過得很好,而且要跟你的男朋友訂婚了。你不記得了嗎?”方瞳急切地問道。
“郵件?”菱蕓有些困惑地望向方瞳,仍然沒搞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是,那封電子郵件,現在還保存在我的郵箱里,發件人就是你。”方瞳斬釘截鐵地說。
“三年前,我當時是在國外不假,但是我在國內郵箱早就注銷不用了,我根本不會用那個郵箱給你發什么郵件。”
聽到菱蕓明確的回答,方瞳仿佛一下子明白了過來,三年前那封郵件的發送者,另有其人!呵呵,自己真傻,竟然被人設計騙了還渾然不知,居然沒有再求證過便為自己的人生重新設定了方向。
菱蕓注意到方瞳錯愕的目光,震驚,羞愧,苦澀,所有的表情都再明白不過地寫在了臉上。
待二人情緒稍稍緩和,菱蕓終于把這些年經歷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方瞳,原來,那天她去了車站,可一直等到晚上也沒有看到方瞳的身影,那晚她非常傷心,第二天便出了國,在國外一待就是三年,直到今年年初,才在舅舅的要求下返回國內,幫忙打理家族企業的內部事務。
“真是造化弄人啊。”方瞳低著頭,苦澀地說道,“我當時在車站等了半天,都沒有看到你,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后來,我也去你家里問了,你們家的管家告訴我你已經坐飛機出了國。直到幾個月后,收到你發來的電子郵件,告訴我你要結婚了,我才真正死心。再后來,我便娶了小葒。”
又是一陣死寂般的沉默,菱蕓也沒曾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今天的地步。
“你們,過得幸福嗎?”菱蕓淡淡問道,語氣里似乎已經沒有了怨恨。
“幸福,我們的孩子已經一歲多了。”方瞳沉沉地說。
“哦”菱蕓頓了頓,仿佛在想接下來該說什么,片刻后接著又道:“那恭喜了,孩子一定很漂亮吧。”
方瞳沒有再說什么,只是低下頭,眼神里,滿含著遺憾和愧疚。
菱蕓沒有繼續追問,斜立著的身體優雅而自然地支撐在一條腿上,另一條腿的高跟鞋輕輕抬起,鞋跟掃過地面,滑出了一個小巧優美的圓弧。半晌,才又開口。
“告訴我,當時管家收到的那盤錄音帶里到底是什么?是誰寄給管家的?”
方瞳慢慢抬起頭,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開口:“具體內容我不是太清楚,好像是關于二十多年前的一場礦難,據說當時管家看到了里面的內容,直接就交給了老太太,可沒想到,老太太當晚心臟病發作,就離世了。”
“你是說,我奶奶的死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咯?”菱蕓冷冷地問。
“不,只怪我去的不是時候,我那天不應該在你家和你吵架,而且正巧被老太太撞見,老太太發病也許也和我有關系吧,菱蕓,我并沒有推卸責任的意思。”方瞳說道。
“文件袋?”菱蕓的眼睛漸漸瞇成了一條縫,迷離而深邃地望向遠方。
躲在草叢后許久的方葒,聽到這三個字時也是一怔,整個人差點跌倒在草叢里。
方瞳好像覺察到身后的異樣,扭頭望去,只見,晃動的草叢間,一道再熟悉也不過的身影一直在旁聽著他們的說話,不由眉頭一擰,拉高聲音道:“方葒,你出來吧。”
方葒聽到自己的名字,知道再掩飾也于事無補了,只得踉蹌地走出來,目光一直對準方瞳而不敢看向菱蕓。
菱蕓也是一驚,發覺躲在后面的人是方葒后,不覺換了一個人似的,抬腿走到方葒的面前,目光灼灼地看著眼前的美麗少婦,優雅地說了一聲“方太太”。
方葒抬頭,兩個人四目相對,兩雙美眸在空氣中激烈地碰撞在一起,良久,才反應過來,回應道:“菱蕓姐。”
這聲“菱蕓姐”,無疑瞬間拉進了兩個人的距離。是啊,如果沒有長大后的煩惱,她們本該是一對非常和睦的姐妹,畢竟,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她們,感情曾經那么好。
菱蕓的眼角微怔,瞬間雨過天晴般地投來了和善的目光,道:“好久不見了,你比以前更漂亮了。”說著,伸手去拉方葒的手。
方葒嘴角輕抿,低聲道:“哪里,還是你更漂亮。”
菱蕓拉著方葒的手,又把目光投向方曈,道:“你要好好善待她。”
方葒也順著菱蕓眼神把目光投向了方瞳,面對兩個絕美的女人同時投來的目光,方瞳先是一愣,然后輕輕搖頭,沒有說什么,眼神里卻充滿了復雜的感情。
菱蕓松開方葒的手,說:“好了,我還有事。改天,再見吧。”然后轉身,朝一直敞開的車門走去。上了車,向方瞳夫婦揮手告別后,車子便緩緩發動,絕塵而去。
方瞳依舊愣在原地,望著絕塵而去的車子,靜靜地發呆。
“走吧。”方葒淺淺道:“爸媽還等著我們呢。”說罷,并沒有去挽丈夫的胳膊,而是徑直朝會場走去。
兩天后,方瞳約菱蕓在她公司樓下的咖啡館見面,還帶來了一些整理過的當年的資料。
菱蕓下班后,如約來到咖啡館,看到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方瞳,笑著打了聲招呼,優雅而閑式地走向方曈,坐在他的對面。
“上次和你說的,文件袋的事,已經有了些眉目。”方瞳直切主題道。
“嗯。”菱蕓沒有多說,直接伸手接過了方瞳遞來的一包紙質資料,打開,看了起來。
“這是關于二十年前那次礦難的資料,還有遇難者家屬的口述,這是當時那家煤礦公司的資料,這是……”
菱蕓一邊看,一般聽方瞳有條不紊地敘述著。
眼前的資料讓她觸目驚心,當然,讓他驚心的并不是事故本身,而是那家公司,她,再熟悉也不過了。
菱蕓的大伯早年間靠開小煤窯發家,后來生意越做越大,下面的管理也就出現了漏洞,那次事故嚴格來說并不大,但遇難的不是別人,正是,方葒的生父。
菱蕓瞪大了眼睛,一份份筆記,一件件資料,讓她內心忽然倍受煎熬般地痛起來。
方葒真的很可憐啊,菱蕓心想。小時候的一幕幕再次出現在她的腦海里,方葒只比自己小半歲,卻像個小跟屁蟲一樣從小就黏在自己身邊,其實她知道,小葒粘的不是自己,而是方瞳,但是那種從小就依偎在一起的感情,是猶如親生姐妹一般的,復雜,而難以割舍。
“方葒知道嗎?”菱蕓抬頭看向方瞳問。
方瞳搖搖頭,道:“應該還不知道,其實,關于方葒生父的事情,我也是幾年前才知道的,哦,就是我們在車站錯過的那天,我才從父親的口中知道了方葒的生父,知道了他為了救我父親的而不幸遇難的真相。”
“那……”菱蕓捏著一張材料,眼里的意味不言自明。
“不要告訴方葒,這件事,我希望她不會知道,也不會因此而受到傷害。”
但為什么,奶奶在看到礦難的資料后,會心臟病發作去世呢?
太多的謎團籠罩在菱蕓的心里,大伯、礦難、去世的奶奶、老管家。
“對,老管家。”菱蕓瞪大了眼睛,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眸問方瞳:“你不是說,當時我們家的老管家也看過文件袋里的資料,然后二話沒說就交給了奶奶。那……”
方瞳聽出了菱蕓話里的意思,如果順藤摸瓜,找到老管家,那當年事情的真相就大白天下了。但是……
菱蕓倏地擰眉,道:“老管家在奶奶去世不久后就回了老家,從此杳無音訊,這么多年了,從來沒有再聯系過。”
“嗯”,方瞳應聲,道:“我想,他一定是心里內疚,不想再待下去了,才選擇一走了之。”
“內疚?”菱蕓看向方瞳。
“嗯,如果不是他將東西給了老夫人,老人家也不會……”
方瞳低下頭,片刻沉默后,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抬頭道。
“如果真的是因為你大伯生意上的事,那我們為何不向他求證呢?”
“哎”菱蕓嘆口氣,道:“你不知道,因為奶奶遺產的事,大伯和我們家鬧的不可開交,我們兩家已經很多年沒有走動了。”
“原來是這樣。”方瞳漠然道,心里頓時充滿了無限的歉意,難怪菱蕓當時一定要和自己分手,因為自己,菱蕓的奶奶去世了,又和大伯家反目成仇,換做任何一個人看,這都是不可饒恕的罪孽,但是菱蕓卻只選擇了逃避,孤獨地舔舐傷口。
“呵呵”方瞳苦笑兩聲。
原來一切都是一場誤會,而自己卻像一個傻子一樣蒙在鼓里這么多年,婚姻,愛情,呵呵,還有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誰,精心設計了這一切呢?方瞳長嘆一口氣,眼睛里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和菱蕓分開,方瞳哪都沒有,徑直回了家。
昏暗的臥室里,沉甸甸的落地窗垂到地攤上,方葒的背影斜斜地依靠在夕陽的余暉中。門,“咔嚓”一聲響了。方葒猛地回頭,眼睛里滿是血絲。
“你還愛我嗎?”方葒嗓音沙啞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