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穆荷湘追憶兇手 沙凈渺求教真人
穆荷湘與沙凈煙的年齡相當,雖然已不年輕但依舊風姿綽約、風采迷人,而老爺子沙行舟卻早已須發皆白、皺紋堆壘,雖說不上步履蹣跚、孑孓躑躅但畢竟已是一位年邁的老人了。
沙凈煙從小跟著父親闖蕩江湖,塞北江南,無處不去,一天到晚打打殺殺,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但文雅之氣卻始終沒變,近年來還透著一股成熟男人的風范,很多女人就喜歡他這一點。
當時,沙行舟特意把穆荷湘介紹給沙凈煙,說她是家里新請的教書先生,特別有才學等,雖然只聊了幾句,但她相信自己肯定給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因為和府中那些人比她無疑是非常出眾的。
穆荷湘畢竟還有點自卑,想到自己是個寡婦,也不年輕了,雖然自己現在的身份算是沙府中的教書先生,并非一般的仆人,但其實和仆人并沒有什么區別。
穆荷湘知道老爺子一向對她另眼相看,但沒有想到老爺子真的要娶自己為妻。穆荷湘出身書香門第,父親還當過海寧的一任知府,也算是個官宦人家的后代,老爺子沙行舟保了二十幾年的鏢,行事風格和綠林豪杰沒什么兩樣,高興起來也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說出話來大呼小叫,一副“占山為王,落草為寇”的架勢,穆荷湘其實并不喜歡他,甚至有一種厭惡之感,而且沙行舟已然年邁。
但如果嫁給了老爺子自己就能過上穩定而富庶的日子,想到這一點她也就欣然同意了。
現在老爺子去世了,她成了這個家的女主人,雖擁有萬貫家產但每天形單影只、獨守東窗,甚至沒有一個能說話的人,心情十分苦悶,穆荷湘每天木呆呆地看著這偌大的家園不免生出一腔愁緒。
穆荷湘心中暗想:“沙老爺子死了,自己成了單身!”
除此之外,還有一事讓穆荷湘一直心神不寧,這件事發生后他沒有告訴老爺子沙行舟,這讓她后悔不已,現在回想起來她認為這件事肯定和賊人夜入沙府有關,她如果提前告訴了沙行舟,老爺子憑這么多年的江湖經驗肯定會有所警覺,就會提前做出防范,也就不會把命丟了,一想到這一點她深感對不起老爺子沙行舟。
這件事要從她嫁給沙行舟說起。
穆荷湘嫁給沙行舟后就成了這家的太太,身份和地位變了,每天不用教書更不用干粗活了,終日呆在家中,或吟詩作賦或賞花觀月,有時興致來了便彈上一曲,老爺子笑呵呵地在一邊聽著,一臉滿足的神態。
老爺子對她自然是百般呵護,不管是衣食住行還是金銀首飾,只要老爺子能辦到的一律滿足她。在經歷了顛沛流離、寄人籬下的生活后,穆荷湘特別能體會那種食不果腹而且受人排擠的痛苦,對能過上這樣衣食無憂的生活她確實十分滿足。
但不久她的內心就開始厭煩起來,奇怪的是這種厭煩的情緒竟然主要和沙行舟有關。
那沙行舟年輕時就算不上英俊,現在年屆六旬就更不受看了,滿臉皺紋不說皮膚還特別粗糙,又不修邊幅,穿著十分邋遢,這些倒不是最主要的,最讓穆荷湘不能忍受的是老爺子睡覺時呼嚕打得山響,弄得穆荷湘整夜睡不著覺,吃起飯來不僅狼吞虎咽而且發出很大的聲音,穆荷湘一聽就沒有了胃口,吃什么也都不香了。
雖然穆荷湘早就知道老爺子是個粗人,但結婚后才發覺老爺子的“粗”遠遠超出了她的想像。老爺子雖然很愛她,但卻不知如何去愛,老爺子不會說甜言蜜語,眼神里也沒有含情脈脈,穆荷湘覺得自己雖然得到了丈夫的財富但并沒有得到愛,內心非常郁悶。
原來的那個丈夫雖然只是個會種地兼做小生意的農民,但他很能干,小日子過的也不錯,雖然也沒有什么學問,大字識不了幾個,但卻充滿了朝氣,而且非常體貼人,睡覺不打呼嚕,吃飯也很規矩,二人的日子過得很溫馨,她很知足。
而眼前的這位老者除了給他帶來生活的舒適安穩之外沒有任何生活的情趣。
如果把女人比喻作一枝花,那此時的穆荷湘正處于“花苞盛開”的季節,皮膚細膩,體態豐滿,頭發油黑濃密,渾身散發著著成熟女性的魅力,但老爺子似乎視而不見,每天和一幫朋友談天說地、飲酒作樂,把她一人留在家中,晚上回到家里倒頭便睡,好像沒有她這個人似的。
府中那些仆人既不懂《一剪梅》也不懂《聲聲慢》更不知李清照是誰,她們只知道做活吃飯,沒有人能跟她說得上話,穆荷湘只好孤芳自賞,一個人在花園中俳佪,在魚池邊發呆。日子一長,她就感到孤獨煩悶,所以只要有客人來她就特別高興,希望有人能陪陪她。
出事的前一天,家中來了一位客人,家人說此人自稱是夫人的表姐,是專門來找夫人的。
那一天老爺子沙行舟沒有在家,穆荷湘一個人呆在后花園里賞花,便讓家人把這位表姐帶到后花園來。雖然多年不見,但她還一眼就認出來的這女人正是自己多年沒有來往的表姐穆小霞(現在叫遇羅小霞,當然,穆荷湘并不知道)。想當年,自己的父母過世后她本來要投奔穆小霞的,但遭到穆小霞的拒絕,自己在危難之中沒有得到這位表姐的任何幫助,“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這句話在這位表姐身上得到了充分體現,寒透了心的穆荷湘只好投奔他鄉,四處流浪,嘗盡了人間之酸楚。
如果成婚前穆小霞前來看她,穆荷湘不一定會見她,那時她還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她不過就是一個在這個家里教書的女先生而已,沒有什么自豪感,但此時就不一樣了,她已經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了,是個有身份的人了,她感到很自豪,況且她現在特別孤獨,也希望有人陪她聊聊天。
所以,見了穆小霞后穆荷湘沒有因為過去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而怠慢她,反而很熱情地接待了她,她要讓穆小霞看到她現在過的很好,所以當穆小霞提出要在府中看看時她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她帶著穆小霞前后院看了一個遍,甚至還去了沙行舟的內室,當然,現在這里也是穆荷湘的內室。
這個內室分兩間,里面的一間是寢室,外面的一間雖然不是寢室,但也算是內室,老爺子在此喝茶、養身,別人一般是不進來的,穆荷湘嫁過來后就在這里讀書、彈琴,所以沙行舟就讓人添了書柜和書桌,算是半個書房。由于房間本來就十分寬大,所以添了這些家具倒也不顯得擁擠,但這個房間里有一面墻是特制的,墻里隱藏著一個書柜,一般人很難看出來,書柜里主要存放一些私密的的書信、契約和沙行舟讓兒子沙凈煙整理的家傳武功秘籍(書中按表:沙行舟雖然是峨眉派弟子,但沙氏祖先中也有武功高手,也有家傳的武功秘籍留給后人),還有沙凈煙根據遠空大師傳授的少林拳法所編制的武功圖譜(“萬年神龜圖”并不在此)。
穆荷湘不是江湖人士,雖然婚后一直住在這里,但她并沒有意識到這個書柜的存在,而穆小霞進來之后卻很快就發現了這面墻是有機關的,用眼一喵心里便有了底。
原來,這穆小霞來此地并非偶然,也并非是為了探望表妹而來,她現在已是蓮花派的一位幫主,也是大月國右班丞相遇羅先珂的密使。表面上,她是遇羅琦和遇羅棉兄妹的侍女,多年來一直照顧他們倆,實際上她是遇羅先珂安排在遇羅兄妹身邊的一個眼線,遇羅兄妹并不知道她是蓮花派的人,而且還有一身驚人的本領,甚至超過他們兄妹二人。
早在二十多年前,在江南諸省四處流浪的穆小霞投靠了江南毒藥幫,她的一個師兄就是遇羅先珂。那時穆小霞只有十幾歲,遇羅先珂二十出頭,穆小霞如花似玉,遇羅先珂風華正茂,二人經常在一起切磋武藝,羅先珂對穆小霞很有耐心,穆小霞對這個師兄非常尊重,日子一久二人互生情愫,后來就住在了一起,成為一對情侶。
再后來,遇羅先珂打算把江南毒藥幫的獨門絕技陰陽蓮花掌傳授給自己的侄子遇羅琦和侄女遇羅棉,就把穆小霞叫來住在自己的家中,一方面讓她照顧自己的侄子和侄女,另一方面二人就能經常見面,互訴衷腸。
后來,遇羅先珂把她的名字改成遇羅小霞,對外就說是自己的表妹以此掩人耳目。
再后來,遇羅先珂的哥哥遇羅先博去世,遇羅先珂分得了一部分財產后便云游四方。
遇羅先珂臨走時對遇羅小霞說他去尋找一片屬于他的“圣土”,找到之后就接她過去完婚,讓她耐心等待。
遇羅先珂走后,遇羅小霞繼續照顧遇羅琦和遇羅棉。過了幾年,遇羅先珂派人送信來,告訴遇羅小霞他已經在大月國站住了腳,希望她來大月國見面。
遇羅小霞接到遇羅先珂的信后欣喜若狂,歷經艱辛去了大月國。讓她沒想到的是此時的遇羅先珂已經有了家室,妻子乃是大月國國王的族妹,老丈人在大月國很有勢力,遇羅先珂能在當大月國站穩腳跟也都是拜他老丈人所賜。
遇羅先珂不可能離開他的妻子,遇羅小霞就提出給他當妾,但遇羅先珂告訴她即使當妾也不行,無奈之下二人只好暗中來往,名義上遇羅小霞是遇羅先珂的侍女,其實二人是一對情侶。
這次,遇羅小霞和遇羅兄妹來到沙板莊也是奉遇羅先珂之命。
上次,遇羅兄妹在襄陽尋找“萬年神龜圖”,不但沒有成功還被沙凈煙煙和金巧蓮擒獲,若不是沙凈煙手下留情兄妹二人難免殺身之禍,沙凈煙最后把他們放了,因為他四弟沙凈渺說過遇羅家對他師父“千手大師”有恩。
羅先珂認為遇羅兄妹經驗不足,就把遇羅小霞派來了。他告訴遇羅小霞一定要事先“踩點”,
摸清藏圖的位置,不然就是盲動。你是一位侍女,所以你不能出面,摸清藏圖的位置后告知遇羅兄妹,一切由他們安排,但你要在暗中下手,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暴露自己。
所以,那天晚上一共去了三個人,遇羅兄妹夜入沙府,遇羅小霞尾隨其后。遇羅棉被老爺子沙行舟的金鏢打傷了一條腿,有被擒住的危險,不得已遇羅小霞暗中下手,用暗器打中了老爺子沙行舟和柳春花,還將沙凈煙的兒子沙破天點了穴,后來沙破天從房頂上掉下,正好被遇羅兄妹撞上,他們就把沙破天帶走了,但那張“萬年神龜圖”并沒有拿到手。
遇羅小霞就是殺死老爺子沙行舟和柳春花的元兇,沙破天的失蹤也和她有關,所以穆荷湘的確應該感到內疚,她的確有愧于沙老爺子,盡管這老爺子是一個粗人。
穆荷湘鼓足勇氣找到沙凈煙,把穆小霞(遇羅小霞)事先來府里“踩點”的事告訴了沙凈煙,并且描述了穆小霞的體態形貌,穆荷湘說這穆小霞外形跟自己有點像,只是別自己略矮一點,也略瘦一點。她這么一說老家人沙龍立刻叫了起來,那天晚上老爺子和賊人在院子打斗時他也在場,朦朧中發現院子的西北角有個身影一晃,當時她以為是夫人(穆荷湘)在那里,后來他也就沒提及此事,現在看來這人就是兇手穆小霞。
沙凈煙并沒有怪罪穆荷湘,他感謝她能把這件事告訴自己。穆荷湘這樣一說,當時的很多疑問就有了答案。
那天晚上一共來了三個人,遇羅兄妹雖然和老爹以及媳婦都交了手,但他們沒有動用暗器,用金光針傷害老爹和媳婦的就是這個開始藏在院子的某個角落里后來又上了房頂的穆小霞!
兒子睡在里間屋,柳春花睡在在外間屋。柳春花既然聽到外面有打斗之聲,肯定要先確定兒子沒有危險后才敢出去。所以,沙破天是被人直接從房中帶走或是自己出去的,根據人們的描述他應該是自己出去的。他是在房頂上和賊人相遇,而這個賊人正是穆小霞!
兒子應該是被這個穆小霞打傷后從房上掉下來的,因為當時遇羅兄妹還在院子里,或者正在向后門奔跑。遇羅兄妹出后門時發現了躺在地上的兒子,他們就順勢把他帶走了。
現在,沙凈煙反而踏實了很多,他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會有危險,正因為他是在遇羅兄妹手里!
很顯然,遇羅兄妹夜襲沙府是為了那張圖而來,他們沒有使用一向拿手的暗器,說明他們不想傷害我的家人,我對他們有恩,他們不想和我結仇,他們是不會傷害兒子的。他們帶走孩子純屬偶然,也可能是怕穆小霞再次傷害他,就先把兒子帶走了,等于是把他保護起來了。
這事只能暗中追查,切不可逼得太急。
沙凈煙決定還是由沙凈渺來辦此事。沙凈渺已經出徒,本來遠空大師就要派他到江湖上歷練,這正好這是一個機會,沙凈渺武功高強,遠在他的三個哥哥之上,其武功也足以獨闖江湖了。
沙凈渺希望哥哥能告訴他去哪里尋找遇羅兄妹和侄子沙破天。
沙凈煙說:“其一,你可以去海寧的遇羅家大院。其二,你可以去九江的陳友諒老巢。其三,你可以去塞外大月國,因為他們很可能去投奔他們的叔叔遇羅先珂。”
沙凈渺說:“錯!這三個地方我一個都不能去!我要直奔廬山飛來峰,他們肯定是找我師伯澹臺先生去了。”
沙凈煙一愣,說道:“為什么?說說你的理由。”
沙凈渺說:“既然你認為他們不會傷害你的兒子,那他們肯定想贖罪,想重新做人,既然這樣他們肯定會找我師伯澹臺先生,就我所知普天下只有師伯能幫他們兄妹,或者給他們找個地方去贖罪和重新做人。”
眾人一聽無不拍掌稱贊,都說:“四少爺言之有理。”
沙凈煙也笑了,說道:“四弟,看來你成熟的比我們想像的快,那就照你說的去做,明天一早你就直奔廬山飛來峰。”
于是,沙凈渺立刻動身去廬山見靜廬真人,打聽遇羅兄妹的下落。
沙凈煙要做的是找到“萬年神龜圖”,把它交給劉伯溫,了卻自己的一件心事。
找圖這件事對于沙凈煙來說并不難,家中藏圖的隱秘之處是當初沙凈煙和老爺子一起想出來并制作的,老爺子回家之前曾暗示過沙凈煙他會把圖藏在這個地方。
原來,“萬年神龜圖”就藏在兵器房里的一個兵器架上,早先這里曾藏有一套“沙氏十八節紫金鞭”圖譜,老爺子的十八節紫金鞭是跟著峨眉大俠歐陽逸瓏學的,在后來的實際作戰中又不斷進行更改,形成了自己的獨特套路,老爺子就讓沙凈煙把每一招都畫成圖,并做了詳細的說明,編制了一套“沙氏十八節紫金鞭”圖譜,然后將這套圖譜藏在兵器房里的架子上,并在上面做了一個機關,只有老爺子和沙凈煙知道打開機關的方法。得到“萬年神龜圖”后老爺子覺得藏在這里比較保險,就把那套圖譜轉移到自己的內室里,而把那張“萬年神龜圖”藏在了這里。兵器房雖然也上鎖,并有人保管鑰匙,但由于家丁們經常要練武,這里人來人往,出入頻繁,完全是一個開放的場所,在人們的心目中這里不可能藏匿東西,尤其是這兵器架,幾乎每天都有人接觸,沒人想到兵器架上還會有機關。
關于這個秘密,除了老爺子和沙凈煙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包括沙凈煙的三個弟弟和妻子柳春花,這倒不是沙凈煙不信任自己的弟弟和妻子,而是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當然,其他的人更不能告知。
這一天晚上的三更時分,事先拿到兵器房鑰匙的沙凈煙趁著眾人熟睡之際從自己的房間出來,躡足潛蹤地來到了兵器房的大門前,將鑰匙旋入門鎖,輕輕地打開房門走了進去。他在其中的一個兵器架前停了下來,輕輕按動架子上的機關,正反向各轉了三圈,然后把架子上的一根立柱提起,這樣架子底座上就露出一個空空的套筒。沙凈煙將手指伸進去反復摸了幾次,然后從身上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將刀探進套筒內,用刀在套筒內壁上輕輕地一劃,再用手一揭便取出一張巴掌大小、薄薄的鱷魚皮來,這就是那張神秘的“南海神龜圖”,他把圖疊好,揣到懷中,然后將兵器架恢復原狀,便出得房來,鎖上兵器房的大門,四下觀望,周圍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
但他不知道,夜色中有一個黑影遠遠地跟在他后面,所有的一切都被這人看到了(其實,這人并沒有故意跟蹤沙凈煙,他是起夜時偶然看到的)。由于怕被沙凈煙發現,這人沒有進兵器房,甚至也沒敢透過門縫向房間里觀看,也沒有看清楚沙凈煙是否一定拿到了那張圖,但是從沙凈煙走出兵器房時那自信的步伐來看,他知道沙凈煙一定是拿到了那張圖。
這一天傍晚,沙凈渺登上了廬山的飛來峰,但見靜廬書院大門緊閉,沙凈渺便走到門前,輕輕敲打了幾下門環,不一刻門被打開,出來一個門童。
沙凈渺說:“這位大哥,煩請您告知我師伯,就說徒侄沙凈渺求見。”
門童說:“你來的真巧,先生正好在家,請稍等,我去告知先生。”
又過了片刻,門童出來說先生請你進去。
沙凈渺連忙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裳,撣去灰塵,跟著門童進了書院。
這是沙凈渺第二次來靜廬書院了,但這是他第一次從正門進來。上一次他是翻墻進來的,也是翻墻走的,正門及前院是什么景色他并不知道。
上次來時,離著老遠就看見大門口有兵士把守,沙凈渺只好躡足潛蹤地來到院子東面的圍墻外,施展“燕子三抄水”上了圍墻,然后又上了一間房的房頂,匍匐前行來到一個院子的上面。向下望去,只見正面房里有一個白發老者(即靜廬真人澹臺淡泊)和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軍官(即上官榮飛)正在交談,片刻之后那軍官起身離去,老者起身要送,卻被那軍官攔住了。
軍官說:“師父請多保重,過幾日弟子再來看您。”
白發老者說:“(澹臺)老大,替我送送上官將軍。”
客人走后,沙凈渺剛要從房上跳下來,就聽白發老者又對那家人說道:“(澹臺)老大,再沏上一壺茶,我有個客人要招待。房上的客人請下來吧。”
沙凈渺跳下房來,跪倒在地,說道:“在下沙凈渺,沙行舟的四兒子,沙凈煙的四弟,少林寺遠空大師的俗家弟子,按輩分您是我的師伯,在下是您的徒侄。”
靜廬真人說:“小頑童,他們來過了,但是已經走了,我想你應該去趟九江,也許他們在那里。”
沙凈渺得知劉伯溫和父兄并不在這里他就不想耽擱了。
沙凈渺說:“既然如此在下就不進去了。您老人家多保重,徒侄告辭了。”
沙凈渺說罷飛身上墻離開了靜廬書院。
這次沙凈渺走正門進來,就特意看了一下院子里的景色。
院里長滿了花草樹木,一條由山泉形成的小溪蜿蜒向后院流去,小溪上有一座小巧精致的漢白云拱橋,先生題名“靜思橋”,河邊有座涼亭,先生題名“靜心亭”,涼亭前有一座石碑,石碑上刻有一篇先生寫的文章小段,標題為“思-心-信”,每個字都雄渾有力,顯然是真人發功后一揮而就寫下的,院子里處處透著書卷之氣,不愧為“書院”。
靜廬真人請沙凈渺坐下,仆人端上茶,沙凈渺謝過。
不等沙凈渺開口靜廬真人就開口了。
靜廬真人說:“你是為遇羅兄妹和你侄子而來的吧!”
沙凈渺一笑,說道:“師伯說得不錯,徒侄正是為此事而來。”
靜廬真人說:“師伯知道你急于知道你侄子的安危和去向,不過你不要著急,坐下來聽師伯慢慢給你講來。”
沙凈渺一笑,說道:“師伯,我不急,您慢慢講吧。”
靜廬真人說:“遇羅兄妹已經來過了,還帶著你的侄子沙破天,但你放心,他們兄妹對你的侄子很好,看得出來那孩子很依賴這兄妹二人。他們的師父遇羅先珂是師伯的弟弟遇羅致遠(羅真人)的徒弟,所以這兄妹二人是遇羅致遠的徒孫,師伯我是他們師爺的哥哥,所以他們也叫我師爺。”
“此兄妹二人說他們和陳友諒在一起并不是真意,他們是受我弟弟的委托來陳友諒處探聽虛實的,并非真心為陳友諒幫忙。最近,此兄妹二人在江湖上的名聲很不好,前些日子夜探沙板莊,去你家中盜取‘萬年神龜圖’。圖沒有拿到卻害死了沙老爺子和柳大娘子,但他們說其實沙老爺子和柳大娘子并非死于他們之手,雖然他們都死于江南毒藥幫的獨門暗器金光針,但那天晚上他們并沒有使用金光針,因為他們不想要你父親和你嫂嫂的命,不想和沙氏家族結仇,會使用這種暗器的人很多,所有江南毒藥幫和蓮花派的人都會使用。”
“那天晚上除了他們兄妹二人夜探貴府外,其實還另有別人,這個人躲在暗處使用暗器殺害了你父親和你嫂嫂,卻讓人誤以為是他們兄妹所為,這實際上是有人嫁禍給他們,你的侄子沙破天也不是他們故意帶走的,你侄子在房頂上和人打斗,被人打下房來,正好他們從房下經過,見孩子落在地上不能動彈,估計是被點中了穴道,他們怕再被別人傷害,就順勢把孩子帶走了。后來想給送回去,但罪名已經壓在他們兄妹頭上,再回去也說不清,鬧不好又是一場兇殺惡斗,萬一再傷了人那就永遠說不清了,只好先把孩子帶出來,然后找個合適的方法把孩子還回去,所以他們就來找我,讓我給拿個主意。”
“我本想勸他們立刻把孩子送回去,但聽他們兄妹說得也有道理,看來這事不那么簡單,還是要想個妥善之策才是。我們正在商議的時候,孩子說他能認出殺害他爺爺和母親的兇手,兄妹倆就決定把這孩子留在他們身邊,幫他們捉拿兇手(他們已經有一個懷疑對象,但還需要確認),以便討回自己的清白,我覺得他們說得合乎情理就同意了。此外,我們都發覺這孩子極具武學天賦,準備為這孩子找一位名師,開始他們打算讓沙破天拜我為師,但被我拒絕了,因為師伯已是耄耋之年,化外之人,不愿再介入世間的紛爭,早就不再收徒弟了。”
“后來,我建議他們兄妹帶孩子奔南海,因為那里有我的幾位師弟和故友在那里,都是世外的高人,拜任何一位為師都可學出驚人的本領,到那時再回來尋找真正的兇手也為時不晚。他們擔心你們一家會為找不到孩子著急,我就說你們不用擔心,沙凈煙肯定會派人來找我的,到時候我把事情說清楚就行了,但是你們一定保護好這孩子。聽我這么一說,兄妹倆發誓一定竭盡全力保護好這孩子并為他找一位名師,然后他們就奔南海去了。我給他們推薦的去處有三個。”
“第一個去處是南海金光島上的金光寺,當年我就在那里學藝,拜寺中的主持‘金光祖師’司馬弘毅為師,現在司馬弘毅已經仙逝,現在寺中的主持為‘金光大師’司馬良,他是司馬弘毅的侄子,也是我的師弟,此人修行極深,武功極高,如果你侄子能跟著他學藝是最好不過。”
“第二個去處是海外冰山島的冰山臥佛寺,該寺的主持‘南海臥佛’法弘也是我的師弟,此人武功也很高,與司馬良在伯仲之間,但此人在中原收了很多不良徒弟,例如,蓮花派的‘大蓮花’慕容云達和帶發修行的僧人、人稱‘西域牦牛’的普渡真人等,此人正氣不足邪氣有余,所以,我勸遇羅兄妹不要去投他,但他還有個哥哥武功也不錯,為人頗善,只是性情孤僻,但不知此人是否還活在人世。”
“第三個去處是暹羅國,暹羅國國師‘長發僧’摩智和副國師‘落發僧’摩慧的武藝都很高,當年我曾幫過他們倆,他們倆都和我交情莫逆,但‘長發僧’摩智亦正亦斜,行為怪異,令人捉摸不定,不過我的事他肯定幫忙,‘落發僧’摩慧為人比較謙和,如果找不到司馬良可以去暹羅國找他們兩位。”
靜廬真人給了沙凈渺一張去南海的路線圖,讓沙凈渺去南海去尋找侄子沙破天。
靜廬真人說:“海邊有兩個客棧,一個叫‘天涯海角’,那是金光島開的客棧,你只要到了此客棧,遞上我的書信,客棧的人自然會帶你去金光島。另一個客棧是‘海角天涯’,那是冰山島開的客棧,那邊你就不要去了,你千萬要記清楚了,千萬別搞錯了。另外,你哥哥肯定會派人來,我就告訴來人你和你侄子都在南海金光島,讓他們放心就是了。”
沙凈渺拜謝了靜廬真人,按照靜廬真人指點的路線快馬加鞭直奔南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