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輝對我說,你小子,一個人拎著行李去BJ北漂,可真是個愣頭青,怎么,吃了不少苦頭吧!
嘿嘿,老子愿意,你管得著,這北漂不成,倒是長了見識,長見識,懂嗎?
大輝說,長不長見識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跑到BJ去獨自闖蕩一番,我還是對你有幾分敬佩的。
別說,有大輝這句話,值了。
畢業季,大家都忙著隔三差五的聚會,我卻沒那個心思琢磨,總覺得畢業了,學校不要我們了,仿佛被全世界拋棄一樣,我這個人從小就沒安全感,14歲就寄宿學校讀書,17歲一個人跑到唐山做建筑小工,高中兩三個月回一次家,上了大學有時候一年回一次家,就這么一直在外面漂著,這么一直不安著。
在BJ漂了一個月,碰了一鼻子灰,更感覺到職場的殘酷和夢想的遙遠,宿舍的幾個舍友都出去胡吃海塞了,我把門關上,想問問自己,究竟要啥,究竟想干啥,總不能畢業了,就失業了吧?
學音樂和做傳媒已經被PS掉了,那下一步,什么才是我喜歡的工作。
上初中的時候,學校組織反轉課堂活動,讓學生教師角色互換,我跟老師報了名,半夜偷偷跑到宿舍樓頂去背講義,那次活動,我拿了全校第一,同學們說,我講課講的比老師好。
上高中的時候,學校組織演講比賽,我構思了好幾個晚上,把演講稿背的滾瓜爛熟,下了晚自習,就跑到學校情侶經常出沒的操場,對著小草和蕓蕓眾生演講,后來被人揍了幾回,不過那次比賽,又拿了個全校冠軍。同學們說,我適合做老師,我在講臺上演講的時候很酷!
高三那年,班里一個妹子歷史成績特別差,連歷史朝代都弄得顛三倒四,她找到我,讓我給她梳理思路,我給她惡補了一個月,一模的時候,她文綜居然及格了。妹子對我說,你講的真好。
妹子又拍拍我的肩膀,我初中歷史要是你來教,該多好!
我看著妹子:我可不想當你的老師,我怕犯錯誤。
所以,我熱愛講臺,喜歡那種傳道授業解惑被人崇拜的感覺。
我想做教育行業,我爸當過老師,姥爺以前是教書先生,奶奶也曾屹立于三尺講臺,這么算來,我應該算是教育世家,從事一份與教育相關的工作,上承家恩,下普蒼生。主要是,我也喜歡吶!
我把個人簡歷打印了幾十份,開始在秦皇島的大大小小的公司面試,只要是跟教育掛上一毛錢關系的公司,我一個都不放過。還給遠在石家莊的朋友寄送簡歷,能在石家莊幫我找一份像樣的工作,也可以去省會發展,畢竟我是河北人。
那時候清醒了一點,BJ不去了,音樂不學了,傳媒不做了,做教育,甚至是當老師。
在秦皇島讀了幾年大學,卻發現自己并沒有去多少地方,就像是你在BJ工作生活了幾年,你敢說BJ沒有你沒去過的地方,你對BJ很熟悉嗎?
秦皇島所謂的教育公司,無非就是一些課程的電話銷售,還有就是紅黃藍幼兒園學校,讓我教小朋友ABCD,想想自己英語實在學的垃圾,算了,還是別誤人子弟了。
你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哪條路,你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走哪條路,畢業前的迷茫和惶恐,是你在大學最后修的一門課,順利過了,你可以在社會上比別人起步早一些,掛科了,也無非就是耽誤一兩年,起步晚一些。
嘯晨告訴我,跟我去BJ吧,他們公司做互聯網,現在在招商務BD。
啥叫個互聯網?啥叫個BD?
互聯網,現在是互聯網時代,“互聯網+”懂嗎?你不知道,現在在BJ,搞互聯網創業,很火的。
嘯晨2014年冬天在BJ一家互聯網創業公司實習,做商務運營,我那時候在天津賣假藥。
人與人的差距就是,我坐在三里屯SOHO大廈的時候,你卻站在市井街巷里發小廣告。
走吧,跟我去BJ,嘯晨給我洗了兩個小時的腦,可我總是覺得那么不靠譜呢?還是那句話,沒安全感,你跟一個剛剛去BJ漂了一個月,被現實擊碎的體無完膚的人,說跟你去BJ,一個月賺七八千小一萬。
鬼信呢?
可我當時就信了,怕啥?大不了夢再死一回。
可下這個決定前,我是那么的猶豫不決,忐忑不安。
離校前一天,我睡不著,半夜爬起來,拉著大輝去學校前的海邊散步。
大輝罵我,你丫的有病吧,畢業臨了,還不讓我好好睡個覺。
你是豬嗎?就知道睡覺,你不擔心找不到工作嗎?
媽的,老子都特么沒畢業,還工作個毛線。
大輝考馬克思的時候,作弊被校長拎出來了,校長對他說,做人要誠實,不能干些偷雞摸狗的事,思想要端正。
大輝被延遲畢業一年,全班三十個同學,唯獨他沒有畢業證。
一年以后,我跟大輝坐在昌平平西府一家飯店喝酒,校友群里有人發了一條鏈接,某某學院校長涉嫌貪污違紀,被紀委帶走調查。
大輝哈哈大笑:媽的,當初他指著我,告訴我做人要誠實,不能干些偷雞摸狗的事。
那天夜里,我沿著北戴河河邊靜靜的走著,腦子里兩個小人開始斗爭,一個人說留在秦皇島做教育,教小朋友ABCD,一個說跟著嘯晨去BJ,做什么互聯網。
我掏出手機給媽媽打電話,問媽媽我該如何選擇,媽媽說,不知道,讓我自己拿決定,要不問問我姨夫。
我給姨夫打電話,問姨夫該怎么辦,姨夫對我說,男子漢,要去大城市闖一闖。別唯唯諾諾的,就算是失敗了,還可以重頭再來,年輕就是資本。
我聽了姨夫的話,去了BJ,半年后,被公司派到廣州做項目,掙了一些錢,我跟姨夫說,等過年回家,我給你買茅臺喝,買兩瓶。
姨夫說,好,你小子有出息了,混好了,我等你的茅臺。
可還沒等到過年,秋天的時候,妹妹給我打來電話,姨夫意外去世了。
我從廣州匆匆趕回老家,連姨夫的遺體也沒有見一眼。
我看著姨夫的遺像,你可真不夠意思,當初是你鼓勵我出去闖闖,如今我混好了,有錢了,可以孝敬你了,你怎么就不等我回來呢?我還欠你兩瓶茅臺了呢。
最后一次見姨夫,是在半年前,我們在姥姥家聚會,姨夫問及我的工作,我跟他促膝長談,姨夫說,你看,聽我的沒錯吧,在大城市里闖闖,就是不一樣,這可比當初要留在秦皇島教書強多了吧!
但我沒有忘記,在我最難抉擇的時候,是你鼓勵的我去BJ。可我以后的生活中,再遇到難以做抉擇的時候,你卻不會告訴我該如何選擇了。
我唯有能做的,就是沒有忘記你對我說的:年輕就是資本,別唯唯諾諾的。
我去了BJ,你卻去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