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小宋住進了小院,每天的三餐就多了許多歡聲笑語,以往淡雅如菊,如今卻有了些熱火朝天的味道。就連秋霞也來得更頻繁了,可能是覺得自己和小宋的年齡相仿、脾氣相投,兩個人特別喜歡湊在一起。因此往往晚餐的時候就變成了四個人,過去那種高恒清和春鳳兩個人吃晚餐時的靜靜的場景幾乎一去不復返了。以前兩個人吃飯時,春鳳話語一向不多,基本都是高恒清在說,而她在聽。現在的景象一般是她依舊在聽,不過不是聽高恒清說,高恒清的話頭在小宋和秋霞面前基本也就被淹沒了。高恒清卻也似乎享受這種氛圍,也和春鳳一起大多數時候就是微笑著聽著,偶爾插一兩句嘴還未必被重視。
不過吃飯時間之外,則是高恒清的市面。
自從小宋來了,高恒清每天的活動規律也隨之發生了變化。他幾乎不再出門,每天就窩在家里,換成小宋每天都在外面忙忙乎乎的,只有在三餐飯時和晚餐后才會在小院里出現。春鳳知道他們是在忙那個海島生活平臺的事,她覺得自己也不懂,便也不問,只是想著給他們做好后勤工作,主要就是燒好三頓飯。有時想著她自己便笑了,覺得他們三個像是一個三口之家,高恒清是爸爸,小宋是女兒,她當然就是媽媽了。秋霞呢,算小姨,但又不太像,其實也像是個女兒。
每天上午小宋吃過早飯就出門,偶爾化妝的時間長了,高恒清就像拿摩溫一樣催促個不停,弄得小宋一邊埋怨一邊急匆匆地出去了。春鳳或明或暗地提醒過高恒清好幾次,讓他注意態度,高恒清則完全置若罔聞。春鳳看小宋也并沒有因此有什么怨言或不滿,便也干脆不說了,隨他們去。小宋走了,高恒清便一個人在書房里,在電腦上敲來敲去,那節奏在春鳳耳朵里就像是鋼琴上的琴鍵聲,每每在她耳中會幻化成某支熟悉的曲子。中午小宋會回來吃午飯,吃飯時高恒清也不問她外面跑了一上午的情況,任由這個活潑的小丫頭嘰嘰喳喳海闊天空地自由發揮。吃過午飯,高恒清則把小宋叫到書房,兩個人對著電腦你一言我一語的,還經常發生些爭執。小宋年輕氣盛,又是伶牙俐齒的,在她眼里和心里高恒清更多地算是個大哥,也不算什么長輩,即使以前是她的上級領導,那也是過去的事兒了,所以也沒什么顧忌,想到哪里就說到哪里。高恒清雖然不和小丫頭在口頭上一般見識,但在工作上卻是格外嚴格和認真,平時溫文爾雅不說一句重話,但真的較起真來也自有一番威嚴和氣勢。春鳳在一旁暗自觀察,倒也真的沒分辨出來兩個人經常的爭執里到底是誰贏誰輸。不過她看兩個人爭執之后倒是誰也不放在心上和臉上,便也拋下了剛開始時的顧慮,不去管他們那么多,只是經常去給沏杯茶水。
爭執完,小宋總是氣呼呼地又出門去按照高恒清的要求找人聊天跟人交流,沒辦法,誰讓高恒清在工作上不管什么尊老愛幼和禮讓女士呢?!而高恒清下午就優哉游哉地在院子里看看桂花樹和那口溫泉井,再到書房找兩本閑書翻翻,閑云野鶴一般,全無了上午工作時的緊張氣氛,臉上也是換下了嚴肅認真的表情,而是一副淡定柔和的樣子。這個時候的高恒清,是春鳳最喜歡看的樣子。好幾次高恒清在桂花樹下的時候,春鳳從窗子里向外看去,有時便會看得完全入神。
吃晚飯前,不管小宋回來多晚,哪怕春鳳早已燒好了菜放在桌子上等著,高恒清和小宋也總要在書房里再爭執上半個小時。好幾次在旁邊等著吃晚飯都等急了的秋霞都看不過去了,跑到書房去催他們吃晚飯,兩個人卻根本當她的催促是空氣一樣,全都是置若罔聞,如同兩個完全入戲的演員一樣。
不過爭執再怎么激烈和尖銳,似乎也不影響他們的食欲和興致。尤其是只要秋霞一來,春鳳看人多了,便會又拿出自己的好酒。而秋霞因為和小宋投緣,最近更是來的更加頻繁,一個星期能來吃四五次晚餐。于是幾個人一起喝酒的次數便也多了起來,有時春鳳看大家興致頗高,碰上天氣好的晚上,便干脆將飯菜酒水都擺到院子里。美景、美酒和三個美女,再加上春鳳興致高時在旁彈琴助興,高恒清便總是會多喝幾杯。他本身酒量不錯,這點酒倒也不傷身體不傷神的,但喝得高興了便對著小宋大談特談他們那個平臺的一些具體工作,弄得小宋這種時候便總撅著個嘴嘟噥說他是唐僧再世。
不過,這么樣沒用多久,他們的這個平臺還真的在海島有點風生水起的意思了。小宋來之前,高恒清在順陽市找了幾個人把軟件開發部分基本完成了,只是還沒開始具體推廣。小宋一來,正好開始在島上進行推廣,就是讓更多的人去用這個平臺。小宋在這方面本就在行,無論是能力還是性格都很適合做這份推廣工作,再加上高恒清之前設計這個軟件和這個平臺本身的運營模式的時候已經做過大量細致的調研,和島上很多居民的需求正好對路,所以推廣起來便就簡單容易了許多。再加上春鳳雖然不太愿意多與人交往,但畢竟也是本地土生土長的,在島上人頭熟悉,又有號召力,所以她應高恒清的要求把平臺推廣的二維碼在微信里一發,效果也很不錯。
小宋到島上十幾天,按她自己的說法,是腿都跑細了,嗓子都說啞了,不過效果也同時擺在了面前。平臺的收入從第一天的幾十元,第二天的二百多元,第三天的過千,直線上升。沒多久,平臺每天的營收便穩定在了幾千元的水平上,島上大多數人都很快知道了高恒清他們的這個平臺,也都用上了這個平臺。以往渡輪上的人一下子就減少了一半多,因為這個平臺把島上需要出島買賣東西的需求,方便地結合在了一起,很多人寧可出點辛苦費,讓別人幫忙跑這一趟。順路幫別人跑腿的,覺得實惠,因為順帶著掙了點小錢;出錢讓別人跑腿的,覺得方便,因為節省了很多時間,不用為了一點小事浪費上整整一天。就連買點菜,都可以直接在平臺上下單,下午收攤的時候攤主自然就會把自己在平臺上定好的菜順路送到自己家里來。本就是一個島上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也不必擔心缺斤少兩以次充好,真是方便了太多。
一來二去,沒用多少時間,高恒清他們這個平臺就開始穩定產生盈利了,而且盈利還很可觀。春鳳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她倒完全不在意高恒清他們掙了多少錢,而是明白了老村長那次說的那些話。她知道高恒清做這個平臺掙的錢,會用來買那塊地,心里覺得放下了一樁心事。雖然平臺掙的錢還遠遠不夠買地,但至少這么下去是完全不用擔心的。
這天晚上,秋霞沒來,高恒清和春鳳、小宋他們三個人在吃晚餐。小宋照例是插科打諢,像唱獨腳戲似的嘰嘰喳喳不停。春鳳找了一個空當,遞給高恒清一張卡。高恒清一看,便明白了,但他還是用征詢的目光看著春鳳。春鳳笑了笑,說:“這么看著我干什么?還用我說呀?你明天那這張卡去找老村長去呀!”高恒清連忙推讓,嘴里不停說著“不用不用”。春鳳卻把俏臉一板,難得用嚴肅的語氣說道:“什么不用不用的?!你現在平臺收入每天不少,我也不怕你還不起這點錢。所以,你就別推了,明天找老村長把那塊地買了。就這樣!別墨跡了!”跟他們幾個在一起時間長了,“墨跡”這種東北話的詞,在春鳳嘴里出現的頻率也高了起來。
高恒清略略想了一下,便把銀行卡收進了口袋。小宋在一邊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嘴巴像金魚一樣張開閉上好幾次,終于忍住了沒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