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別墅周邊都是雜草，位置在三個鄉村的交界處，附近荒無人煙，從外面來看已經荒廢挺久的了，但我們摸到門邊的時候發現門把手上只有很少的灰塵，看來不久前確實是有人偷偷的在這里進行某種活動。你父親帶著配槍，我當時沒有槍，只帶了一把匕首和你父親給我的一根警棍。”劉廣義整理著思緒，盡量讓自己把故事講的清晰流暢一些，“但別墅里又空空蕩蕩，到處是蛛網和厚厚的灰塵，不像有人的樣子，可是很快我們就發現了隱藏的地下室。”

　　“撬開地下室的門，一股濃重的霉味撲面而來，還有些隱隱的血腥味。我感覺下面可能會有危險，提議先聯系警隊過來，可是這時下面傳來了桌子挪動的異響。你父親認為殺害你母親的幕后黑手可能就在那，二話沒說就鉆了進去，我攔不住，又不能讓你父親自己冒險，兩個人好歹有個照應，只好硬著頭皮也跟了進去。”

　　“那里與其說是地下室，不如說是個實驗室，比一般地下室大的多，居然還開著昏暗的燈光，到處都是架子和泡在福爾馬林里的生物器官，陰森森的。我們在下面巡視了一圈，并沒有發現活人的蹤跡，可總有一種被什么東西盯著的感覺。直到走到地下室的最深處，那里有一個半米高的大玻璃瓶，瓶子附近看起來濕漉漉的，裝滿了福爾馬林，里面泡著一個小小的干癟的身軀……是一個完整的嬰兒！”雖然時過境遷，但劉廣義提起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打寒戰，“更可怕的是，我們蹲下來端詳那個嬰兒的時候，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福爾馬林里泡著的嬰兒……還活著？”鐘青嵐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那個嬰兒的眼睛渾濁得很，我直視他的眼睛的時候感覺反而是被魔鬼盯著一樣。可他睜開眼睛就沒有別的動作了，不像還活著的樣子。”不知道是煙抽得太多還是出于恐懼，劉廣義的聲音略有些嘶啞，“不管怎樣，之前的那些器官不確定是不是人的，但出現嬰兒的話這就涉及到人命了，必須趕緊報警，更何況那嬰兒看得我心里發毛。地下室沒信號，需要出去外面打電話。可就在我們回頭的一瞬間，那嬰兒突然跳出了出來，直接撲向鐘磊的脖子，張口就咬！他的嘴里居然都是鯊魚一樣鋸齒般的牙齒！”

　　“桌子挪動的聲音，玻璃瓶周邊濕漉漉的，看來那嬰兒可能是為了偽裝剛剛爬進去的？”鐘青嵐說。

　　“應該是，但當時我們肯定不會去往那方面想，只是覺得附近可能藏著人，或者地下室有別的出口。誰會想到福爾馬林里的尸體會復活呢？”不知不覺的，劉廣義已經陷入回憶中，對鐘磊的稱呼也從“你父親”變成了直呼其名。

　　“我當時就在鐘磊身邊，驚恐之下下意識的用警棍把那嬰兒從鐘磊身上掄了下來，沒有收力，一擊下去他的頭骨都明顯凹陷下去了，如果是正常嬰兒早就沒命了。可是那不是個嬰兒，只能說是個怪物，嬰兒的身體但沒有嬰兒肥，很干瘦，長著鯊魚牙和魔鬼的眼睛……怪物迅速從地上爬起來，呲著牙死死盯著我們。我和鐘磊對視了一眼，都倒吸一口涼氣。怪物那一口沒有咬實，但鐘磊的脖子還是開了個口子，緩緩滲著血。”劉廣義摸了摸自己后頸同樣的位置，繼續說。

　　“那怪物的行動非常敏捷，在架子之間來回跳躍，借助昏暗的燈光巧妙地躲過鐘磊射出的子彈，不時還能再對我們發起攻擊。好在他雖然敏捷，但力氣不是很大，加上我們有武器，纏斗了一會兒就被我們打倒在地。鐘磊沖著它的頭開了幾槍之后，我狠狠用刀把它釘在了架子上。這時候我回頭看向鐘磊，血已經染紅了半個襯衫，他的嘴唇都開始發白了。我急忙扶著他離開地下室，可剛打開地下室的門，濃重的煤氣和汽油味撲面而來，有人在我們戰斗的時候打開了煤氣，在屋子里澆滿了汽油！”

　　“我下意識的向屋外跑，一回頭卻發現鐘磊站著沒動，在那盯著一面墻，墻上有一些照片，是我們進入地下室后被人貼上去的。我回身去拉他，他好像猛的反應過來了什么，立刻把我從旁邊的窗戶推了出去，這時爆炸發生了……我被沖擊波吹飛，掉在一旁的枯井里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是五天后了，那場爆炸被認定為是煤氣管道年久失修造成的一場意外事故，屋子里充滿了煤氣，我們進去的時候不慎引發了爆炸，你父親不幸身亡。有人在警察到達之前處理好了地下室的東西，什么都沒留下。”劉廣義講完了故事，又抽出一根煙。

　　鐘青嵐沒有從警察那里得知照片的事情，問道：“墻上貼了照片……您沒看清照片上是什么是嗎？”

　　劉廣義搖搖頭：“那時候哪有時間想那么多啊……”

　　鐘青嵐也覺得自己確實強人所難，點了點頭，但還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雖然我事后跟上面匯報了關于福爾馬林里泡著生物器官和怪物襲擊的事情，但爆炸損毀太嚴重，還有人為掩蓋，已經什么都查不到了，他們只覺得我是爆炸昏迷后產生了幻覺，把夢境和現實搞混了。你父親過世之后，我加入了刑警隊，兩年之后接任了他的位置，希望能從過去的案件中查到什么蛛絲馬跡，可惜一無所獲。”劉廣義深深吐出一個煙圈，又把李雄的案件卷宗拿起來：“當上刑偵隊長也有八年了，各種案件數不勝數，有些事情你不得不信，有些案件可能永遠不會有結果。”

　　“就像你父親的案件和李雄的案件，他們的事情超過普通人能力所及，不管你怎么努力都無能為力。”劉廣義抬眼看向鐘青嵐，“你可以再選擇一次，即便要面對這樣的案件，你還要繼續走刑警這條路么？”

　　鐘青嵐看著劉廣義的眼睛，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其實您不想讓我放棄。”

　　劉廣義也笑，但笑容中有一絲苦澀：“我害怕你執意要當刑警，因為你肯定要去追查當年的案子，很危險，如果你在我手下出了事，我死后會沒臉去見你父親。”

　　劉廣義頓了頓：“可我更怕你選擇不當刑警了，從此以后過普通人的生活。如果你那么選了，我會為你父親感到惋惜，他的女兒應該像他一樣有骨氣，不該因為未知的危險，對父母的死選擇息事寧人。”

　　“其實我跟我爸的關系算不上很好，我媽走了以后，他越來越嚴肅，對我也不怎么關心，從不去參加我的家長會。我的成績，我的朋友，我的生活，這些他看起來都不關心，只關心他的工作，整個家里都冷冰冰的。”鐘青嵐回想自己的父親，幽幽的說，“我也漸漸叛逆起來，會經常不理他，有矛盾的時候也會大聲沖他吼。”

　　鐘青嵐把捕鯨叉拿在手里，輕輕撫摸著冰涼的刀刃：“我更像是男孩兒的性格，尤其喜歡他總挎著的這把捕鯨叉。他會教我一些簡單的格斗技巧，但從不讓我碰刀，說女孩子萬一被劃到，留了疤，以后會很后悔。我心里暗暗譏諷，你根本就連我都不關心，卻會擔心我是不是會留疤？根本就是把我當成漂亮的洋娃娃吧？如果娃娃變丑了，當父親的他也會沒面子。”

　　“可是我十三歲生日那天，他把這把捕鯨叉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了我，說我是個大姑娘了，可以碰刀了，還說以后會教我怎么用。那之前連續兩年他都沒給我過過生日了。那晚我很開心，不光是因為這把刀……”回想起13歲的生日，鐘青嵐眼中隱隱有一絲興奮，“其實哪個女孩兒會真心不在乎自己父親給不給自己過生日呢？”

　　“可那晚是我最后一次見到他了，之后他好多天都沒有回家，再回來的時候是大伯和警察叔叔帶著他回來的，裝在一個小盒子里。他們說他因公殉職，是英雄。可我不在乎他是不是英雄，我只是想，他現在住在盒子里了，再也不能參加我的家長會，也再也不會教我用這把捕鯨叉了。”鐘青嵐低下頭，眼中的光芒漸漸黯淡了下去。

　　“小鐘……你父親他……”劉廣義想要安慰一下鐘青嵐，可她卻搖搖頭，纖細的發絲來回刮著鎖骨。

　　“你們男人真是不懂女人啊，不管多大的男人，都不懂女人。”鐘青嵐抬起頭沖劉廣義笑笑，“現在回想一下，其實當時他就已經知道那可能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吧？誰會讓十三歲的小女孩兒玩刀啊，多危險啊，那爹當得也太不靠譜了。他只是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見到我了，想親手把這把刀留給我。”

　　“知道自己要死的話就不要在最后給人留下美好的回憶啊，只會讓人更難受。”鐘青嵐站起身，“不管他為這份工作奉獻了多少，不管他為國家曾經流過多少血，不管他是不是一直在追查害死我媽的兇手，對我而言他都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劉廣義想要為老友辯解兩句，可他無話可說，鐘磊確實是為了復仇付出了太多，包括女兒的成長和自己的生命。

　　“可那些都不是他可以被人害死的理由！”鐘青嵐握緊捕鯨叉，把它重新別回腰間。

　　“劉隊，我感謝您跟我說這些，還讓我慎重考慮，我知道您是為我好。但我其實沒有選擇，我每天都帶著這把捕鯨叉，就是等著有一天能用上它！”

　　劉廣義看到鐘青嵐的眼神仿佛在燃燒。

　　“退縮從來不是一個選擇！”鐘青嵐轉身離開辦公室。

　　“這孩子……”恍惚間劉廣義仿佛看到自己的老友站在面前。

　　“就這么走了？我是不是忘了處分她了？”劉廣義拿著資料，無聲的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