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養眼的竹色映入張茹葒有些渾濁的眼睛,那雙已經有些老態的手輕輕揮了揮,嘴里蠻溫和的說:“快起來。”
榻下的少女靈媚可愛,頭上沒有過多冗雜的飾品,身上的衣服也儒雅簡單,衣服上的繡飾是暗紋的翠竹,看著極其溫和清亮,落落大方,一點也不像是貪圖榮華富貴之人。
蘇寒祁起身,張茹葒示意她坐下,她給張茹葒行了個俯首禮。
張茹葒眼里有些驚喜,這規矩行的怕是她親自教出來的丫頭也要遜色幾分。
誰說蘇寒祁不懂禮貌,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心疼,如此好的姑娘,蘇尚竟然對她都不聞不問。
這風骨氣質,張茹葒越看越覺得喜歡,越看蘇寒祁越像她當年逝去的萱甄。
蘇寒祁坐在旁側望著太后眼神,那雙久久美眸神的眼睛她竟然看到了一絲光。
她從袖子里拿出了一些手抄的佛經:“太后娘娘,這是焉晴這些日子里抄寫的地藏經,臣女怕放在自己這里久了有損佛家經文,所以此次前來帶給太后娘娘。”
蘇寒祁雙手托著卷地藏經,張茹葒接過去,滿臉欣慰。
張茹葒接過來,打開看了看,上頭的字體是若水小楷,清新惓麗,頗有一種懸針垂露之異的感覺,她想當時寫字之人必定平心靜氣,下筆無煙。
“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字就寫的如此月初天涯,予很欣賞。蘇尚可謂教女有方,有你這么優秀的女兒。”
張茹葒注視著字,很滿意的點點頭,可眼色卻沉的很深。
然蘇寒祁聽到蘇尚這個名字,氣息
有些不平。
這字是她娘親從小手把手教她寫出來的,關蘇尚那老東西什么事?
然而蘇寒祁還是平心靜氣道:“太后謬贊。焉晴自小就很喜歡娘親的字,所以就跟得母后習來。難得能入太后的眼,是焉晴的福氣。”
張茹葒說話之時特意帶上的蘇尚,這明擺著就是在試探她,那她也沒有必要再藏著掖著,只不過她沒有明說。
“予聽聞你其實十五歲才從外歸來蘇府,蘇尚待你們母女可還好?”
張茹葒問完,蘇寒祁稍稍有些愣神,她沒想到張茹葒會問的這么直接。
蘇寒祁看著半帶褶皺面容,依稀能感覺到這句話是有關心在里頭的,不過也帶著試探。
她想了想道:“父親待我和娘親很好,不曾虧待我們。娘親體弱多病,呆在老家久了,在前些年一直在老家養著,這些年間父親一直都不曾虧待我們。”
確實是不曾虧待她們,不過是怕落別人口舌,裝裝樣子罷了,但太后發問,她不能說。
不過她這番說辭下來,張茹葒也聽出了什么,確實和她想的一樣,蘇尚待蘇寒祁母女并不好。
這姑娘很懂得拿捏分寸,用最得體的話說出最真實的話,但又讓人挑不出什么錯。
張茹葒沒有再多問,只是臉沉下了幾分,蘇寒祁約摸著她是聽出了什么,不過既然老人家沒多問,她也不在意,反正她說的是事實。
隨后張茹葒話風一轉:“予想問你一些事情,你不要多想。”
“太后娘娘請說,焉晴定知無不言。”
張茹葒語氣沉下來:“予知道你是為了準兒好才在華清宴上說那樣一番話,予很欣賞你的氣魄和膽量。”
說完之后,她看了看蘇寒祁的表情,沒有任何動容,至少提到宋準的時候,沒有什么表情變化,不像外頭傳的那樣對宋準癡迷瘋狂。
然后她又說:“可轉頭你卻為槐兒擋了一刀,世間女子,若非親情或心儀之人,怎可為其豁出性命?予不知你何時對槐兒暗中生情,可說到底在這之前你卻已經被指給了準兒,即便是護住了太子,可卻也引來眾多猜疑,予覺得你是一個識大體的女子,斷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不知你自己對這件事情是怎樣看的?”
張茹葒這話一出,蘇寒祁樂了。
她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太后的懷疑沒有錯,擱誰誰都懷疑,誰會傻到給一個沒有交情的人擋刀呢?
這其中的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過在皇家這里,此時確實需要有一個交代,張茹葒這樣問她,也是怕她誤了她皇孫的品性。
蘇寒祁整理了一下語言,起身穩穩的行了一個跪拜禮。
抬起頭平心靜氣道:“太后娘娘說的不錯。天下女子若非心儀之人,斷不會做出如此情誼深厚之事。可焉晴認為,這事和情義沒有半分關系,那些穿出流言的幽幽之人,焉晴覺得他們心思些許是不正吧。”
話落,她頓了頓,見太后皺了一下眉,又馬上舒展開。
她又接著道:“焉晴拙見,太子乃啟東除了皇帝性命最重要之人,太子的在與否關系著啟東皇族的命運,而太子殿下又深得民心,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焉晴受啟東皇族福澤庇護多年,一直活在國泰民安的祥和里,包括蘇府,這一切都是因為有啟東皇族的照拂。作為啟東的一位子民,最重要的就是應該以天子為重,太子乃皇上嫡子,將來是要繼承大統之人,焉晴的命和太子的命比起來微乎其微,和天下安定,百姓平安,啟東祥和,皇族之名比起來微乎其微。作為子民,在太子生命攸關的時候,焉晴想在這種時候,每一位擁有好生之德,心懷感恩之人都會挺身而出,舍命相救的。”
她說的每字每句都平靜如水,語氣里沒有一絲起伏,而聲音又令人聽起來很舒服。
這一番話說出來,張茹葒起身看著她,有些干癟的眼眶里竟然有些微微泛紅。
她不僅僅驚異與蘇寒祁的膽識與氣魄,現在還有些佩服她的xiong襟和立場,不過十七八歲的姑娘,竟然有這么深的感悟,這種大智慧,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
而蘇寒祁卻輕而易舉的說出來,感悟的那么深。
蘇寒祁在心里冷笑一聲,她這一番話不過是個幌子。
啟東皇族的死活,關她屁事。
不過張茹葒有一句話說的但是不錯,若非親人,怎會舍命相救,安青鸞就是她的親人,她自然是要舍命相救。
當時那種境況下,救宋槐就是救安青鸞。
可是,她終究還是前功盡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