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你一定以為，在葉書昀這件事上，我是權衡利弊后的選擇吧？”
她笑著，說出了我心中的想法，我有些驚詫。
“不是的，林婉，愛上葉書昀，是我這一生中，唯一一次全憑心意做出的決定。”
她頓了頓，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鮮血。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我還會愛上他，愛上這個少年將軍……我只是……有一些對不起我的孩子。”
泠媛的淚水緩緩滑落，帶著愧疚，床上的被褥也染上了鮮血，室內更是充斥著濃重的血腥氣，她的生命，在一點點的消逝。
“林婉，接……下來，我說的……你…你要記著。”
她很明顯的虛弱了下去，說話已經漸漸吃力了，她拉起我的手，交代道：
“林婉，如果他真的來了……你…你就……把……這個……給他…………告訴他……黃泉下相見……勿違當日言。
至于我的遺容尸身，不必給他見了，死后無知無覺，沒有用了，這房間亦難看，別讓他進來，如果他不來，就罷了。
你替我換衣服化好妝，安排下葬即可，我要火化，埋在土里，被蟲子咬太疼了，我會害怕的。
一應家財，留給你和蘇煜未來的孩子吧，也不知道蘇煜那小子看不看得上。”
“好，還有嗎？嗚嗚嗚~”
聽著她有條不紊的交代著，仿佛在說別人的后事，我難過的哭了起來。
“不哭了，林婉，將來，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不要怪蘇煜，夫……夫妻同心……記住了。”
她緩了緩，聲音越來越小，我貼近她的唇邊，繼續聽著
“這兩件事，你記住了。還……還有，子楚的事情……你不要……不要擔心，我已經書信告訴蘇煜了，他……他會解決的，你…………放心。”
交代完這些，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她離開了，這個初見時意氣風發的少女永遠的離開了。
心口撕心裂肺的疼痛，我難受的跌坐在地上，過往種種在眼前一一浮現。
恍惚間，我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雪天，一只素手自外頭掀起厚重的鴉青色棉門簾，邁步走了進來，皮膚白皙，秋娘眉，桃花眼，內闊唇妝，頭梳靈蛇髻，兩根素銀簪子斜斜地插在髻上，如墨黑發自然垂下，一身雪青色斗篷將身上捂得嚴實，笑起來，美艷動人，恍若仙人。
我找來了廚子娘，和我一起安葬了泠媛，我們將泠媛的尸身火化后，埋在了后山的山茶花園下，那的風景很好，往山下瞧，可以看見戲園和靖南王府。
不知過了多久，一身喜服的葉書昀帶著滿身的傷痕趕來了，看得出來，他很疲憊，我沒有跟他說什么，聰明如他，應該也看明白了吧，我只是遵從泠媛的話將他鎖在了門外，獨自一人處理泠媛的遺物。
入夜，我整理好走出房間，外面下著大雨，院中一片泥濘，葉書昀就那么站在雨里，傷口中的血液混合著雨水流淌下來，臉上神情看不出悲喜，只手里拿著一朵不知從哪摘來的山茶花，緊緊地攥著不肯撒開，地上是一個灰色的包裹，隱有衣物露出來。
“她死了，是嗎？”
“是”
我將泠媛給我的香囊交給他，香囊上原本繡著兩只鴛鴦，其中一只已經染了血，雨水沖刷下，漸漸暈染到了另一只的身上。
葉書昀聽到我肯定的答復，臉上血色盡褪，終于繃不住，哭出聲來，他緊緊的攥著手中的香囊，捂著胸口，大口的喘氣，在地上蜷縮成了一團。
口中不住地念叨著
“不是要等我嗎，不是要一起走嗎？啊！！！！”
“為什么……為什么要丟下我一個人！”
“對不起……媛兒……對不起……”
哭著哭著，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跪在地上，抓著我的裙擺，雙眼猩紅，苦苦哀求：
“你能救她的，對嗎？林大夫，我求你，救她……嗚……”
我從未見過如此狼狽的葉書昀，或者說，除了泠媛，世人都不曾見過真正的葉書昀。
因為哭的太狠，他開始干嘔，潔白的山茶花掉在了地上，變得污濁不堪，葉書昀就趴在地上，找已經被雨水打散的山茶花，誰能想到，昔日馳騁疆場的靖南王，會滿身泥濘，卑微至此。
我沒有管他，我是恨他的，恨他為什么一直不來，我甚至希望他早一點死去，應了泠媛那句黃泉下相見。
“你既然這么想她，不如去陪她，她讓我轉告你，黃泉下相見，勿違當日言。”
我承認，我這話說的狠毒且自私，可那又怎么樣呢，泠媛回憶下的初遇再如何美好，也是他毀了泠媛！
“我會去的，你一定恨死我了吧，我也一樣，恨自己，也恨你。”
“恨我什么？恨我不讓你進去么？”
我抬腳想要離開，可他卻站起身，惡狠狠地看著我，眉目癲狂，對著我怒吼道：
“林婉！！！”
他怒吼我的名字，忽然又冷笑出聲。
“你一定不知道吧，你的夫君，一直在騙你，蘇煜，哦？不對，他應該叫蕭煜，蘭陵蕭氏的子弟哈哈哈哈~”
“你以為他為什么不帶你回去，你只是個沒有家世背景的百姓，怎么可能做蘭陵蕭氏未來的當家主母，哈哈哈……你不讓我見她，我就要毀了你的生活。”
他的話，如同重錘，一下下打在我的心上，我強裝鎮定，聲音冰冷。
“靖南王殿下還是管好自己的事吧，您新婚之夜跑出來，不知洞房中的新娘子做何感想？”
話落，我沒有管他，倉皇離開。
我害怕，怕聽見更多我所不知道的事。
回到家，我不顧身上的血污，拿出一直放在床頭的盒子，蘇煜把我們的婚書放在了里面，并用鎖鎖上了，我沒有鑰匙，只能找來錘子，幾下砸碎了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