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課上到一半，有人推開了教室的門。
正長篇大論的黃老師被打斷后，望向那里，臉色有點不好看。
半個學期已經過去，江億辰來學校的次數不到十次。
江億辰沒經過的老師的許可，漠然地迎著所有人的視線走進教室，一點也沒有遲到后該有的羞愧。
黃老師目光追隨著他，怒氣沖沖地說，“江億辰，你不是曠課、逃課，就是遲到，你爸爸是怎么教你的？”
“沒有爸爸教。”江億辰的眼神憂郁而漠然，讓人莫名生出一陣寒意。
全班同學都躁動起來了，竊竊私語起來。
“江億辰怎么會沒爸爸？”
“從來都沒有見過江億辰的爸爸，他該不會是私生子吧？”
“難道他爸爸已經去世了？”
“……”
嘰嘰喳喳的議論彌漫在教室里。
文姿聽了這些話，感覺十分反感，但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
和江億辰成為同學之后，文姿漸漸發現。他都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好像跟誰都是陌生人，喜怒不形于色，像一個沒有感情的人。
無論和他說什么，他要么不回復，要么語氣總是冷冰冰的，帶著一點不尊重人的輕視，好像任何事情在他心里，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甚至不耐煩多提一句。
文姿偶爾也會聽到同學議論江億辰，他們會說，江億辰真高傲，很不合群，每天都是獨來獨往，他不喜歡說話。他們也會懷疑，江億辰不會是有自閉癥吧？
江億辰大大咧咧地坐下，然后倒頭就睡。
黃老師不由得蹙眉，盯了他一會，見他一點自覺性都沒有，忍不住提醒，“江億辰，這里不是睡覺的地方，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很重要，你把耳朵豎起來給我聽好。”
被叫到名字的人淡淡地“哦”了一聲，他懶懶地靠在椅背上，“老師您說，我的耳朵已經豎起來了。”
教室里發出一陣哄笑。
但黃老師仔細想了想，剛剛江億辰好像也沒什么錯處，讓他別睡他就不再睡，讓他把耳朵豎起來他也照做。
沒什么毛病，但就是覺得哪里不對勁，黃老師便不再追究，就繼續講課。
下課的鈴聲響了，文姿一直在做習題，她放下筆，輕輕伏在桌子上望向窗外，身后傳來細微的鼾聲。
她回過頭，看到江億辰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的樣子。
文姿單手撐著頭，望著熟睡中的少年。
那些黑色的發絲會隨著他平穩的呼吸，淺淺起伏蕩漾。
他的睫毛很長，像洋娃娃一樣長，閉著眼睛的時候，睫毛會在眼皮下形成好看的陰影，輕輕顫動一下，就像蝴蝶撲動了一下翅膀。
雖然他總是皺著眉頭，好像在夢里也很不開心的樣子，但始終是安靜的，安靜得仿佛置身于這個世界之外，讓人隱隱生出一些莫名的難過來。
窗戶灑進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文姿伸手幫他擋住陽光。
江億辰忽然睜開眼睛看著她，她嚇了一跳。
“總之，不管別人怎么看你，議論你什么，你都完全不當回事，對吧？”
“這種事根本不值得關注！”江億辰馬上斬釘截鐵地回答，“至于旁人得惡語相向，我向來不屑一顧。這些話對我無異于耳邊風，只當它是一群聒噪得烏鴉或者擠在一起搶奶吃的豬罷了，何必為此而分心？”
聽了他的話，文姿覺得他的內心很強大，不面對其刮目相看。
——
放學的時候，學校里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四處都是學生笑著鬧著，趕著放學回家。那青春特有的陽光氣息，在林蔭道上流淌，仿佛灑下一串串流暢的音符。
邱意濃戴上耳機，走出了校門，邊聽著江景熙的歌，邊悠悠閑閑地隨著音樂節奏晃著身體。
“喂！”
“……”
“喂！邱意濃！”
“……”
“靠！喂！聽不到我說話嗎?”
邱意濃邊晃邊聽歌的時候，突然覺得后腦勺疼，轉過頭去，是一張湊得很近的帥臉。
原來是楊賢宜，這位大哥，穿戴整齊，頭發打了發蠟，白襯衫亮閃閃的，就跟要去走紅毯一樣。
楊賢宜正瞪著一雙大眼睛氣沖沖地盯著她。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摘下耳機，關掉了音樂。
“耳朵堵住啦？要不要幫你摳啊?”
這家伙！說話怎么總是這種調調呢？
邱意濃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你不是說這今天不回島上嗎？”
“我不回，今晚我和女朋友去約會。”
以你的性格還有女朋友嗎？雖然很想這么說，但是邱意濃怕被把他給打死。
“咦？蚊子和肥仔呢？”
“蚊子和肥仔一起去香港玩了。”
雖然算不上很明確的約定，不過某個人因為有事沒法一起回去的時候，都會像通知彼此一下。
楊賢宜一邊說，一邊從口袋里掏出香煙，“放學以后要直接回家，不到處亂晃聽到沒有？”
邱意濃哼哼了兩聲，“我又是戴著小黃帽，背著小學書包的小朋友。”
邱意濃擔心他去約會錢不夠用，塞了1000塊給楊賢宜。
他為此非常感動，覺得邱意濃真大方。
碼頭距離學校大概有三站路的樣子，邱意濃還是像往常一樣走路去碼頭坐快艇回家。
最安全的路線是從大路走到碼頭，但走那里要兩公里。還有一條路會快很多，是一條穿過住宅區的近道，她不喜歡這條路線，因為要走過幾條混亂的街道。
但現在天色還早，一點也不黑。
她疼痛的雙腳替她做了決定，于是她從寬闊的大路轉進了通往住宅區的狹窄小巷。
走上住宅區的街道時，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不明智的決定。
到處都是男人，光著膀子，剃著光頭，坐在門口骯臟的塑料椅上，拿著啤酒狂喝。
“小妹妹，你要去哪里啊?”這喊聲伴隨著一聲口哨和一陣大笑。
她緊張地抬起頭，加快腳步繼續往前走。
那個男人手里拿著啤酒瓶慢慢走了過來，笑瞇瞇地湊近她，咧出一口黃牙，“小美女，借點錢給哥哥買包煙。”
這個男人看上去有三、四十歲，一臉橫肉，眼角和手臂上還有刀疤。
一頭亂蓬蓬的頭發，下巴上留著一撮胡子，口里嚼著口香糖，毫無禮貌地朝著邱意濃吐著泡泡。
衣服不但破舊，而且還臟得要死，臉也好像有好幾天都沒有洗過一樣，時不時還用他那只臟爪子去摳牙縫。
邱意濃甚至聞到他身上有一股好難聞的氣味，十足的流浪漢。
邱意濃收回目光，不動聲色地往后挪了挪，不以為然地說，“沒有錢。”
那男人不相信要搜身檢查，伸手要去拽她，她拿起書包砸那人的手，他“嗷”地慘叫了一聲。
邱意濃被那男人抓著衣領揪了起來，推到旁邊的墻根下。
那男人亮了亮手里的刀子，在邱意濃的臉上比畫著，惡狠狠地吼道，“我勸你乖乖把錢掏出來，要不然我幫你畫個美美的妝。”
她嚇壞了，使勁踹了他一腳，跑了起來，“救命啊！”
“哼！”刀疤男氣急敗壞地追上來抓住她。
她使勁往他身上撞，沒什么用，正準備再撞，他突然飛出去了。
她害怕地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接著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你沒事吧？”
她有點嚇暈了，定神一看，是江景熙焦急的臉，他身后還背了個黑色的吉他包，逆著光看不太真切。
那男人惡聲惡氣地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我勸你別多管閑事！”
江景熙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像是嘲諷，隨后他一腳踢向了那男人的手，“啪”的一聲，刀子落在了地上。
那男人驚了一下，揮拳就打了過來，江景熙避過了那個人的拳頭，然后一記后旋踢將那人踢倒在地。
他的動作快如鬼魅，三兩下就把那男人打得嗷嗷叫，拔腿就跑。
會打架的男生太有魅力了！
邱意濃剛剛有種在做夢的錯覺，心跳莫名亂了節奏。
她一臉崇拜地看著他，他的眼神專注犀利，是這個年紀少有的沉靜，而她的心早已被他奪走了。
“帥呆了，酷斃了，簡直無法比喻了！”她在一旁激動地拍掌，驚嘆道，“哇！你打架這么厲害，你是不是學跆拳道的？”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沒有回音。
她想起剛剛驚險的一幕，如果江景熙不在，多么可怕啊。
“謝謝你救了我，回頭一定給你送面錦旗。”
“那種俗氣的東西，不適合我。”
她嘴角一彎，不由自主笑了出來。
“那你想要什么？你要是想娶我，這個事也可以商量。”
“先欠著。”
“那你想好就告訴我呀。”
他略微思索，濃密的睫毛垂了下來，看了眼手腕上手表的時間，“那我能跟你借點錢嗎？”
“啊？”邱意濃微張了一下嘴，她又驚又喜，她動作利落地掏出錢包，“你要多少錢？”
“100。”
“你要錢做什么？”
“你問那么多干嘛？”
“問清楚了，我才確定要不要借給你啊。”
他悠悠嘆了一口氣，“我錢包忘帶了，手機也沒電了，沒錢坐船。”
邱意濃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嘿嘿笑道，“借你錢可以，不過你要做我男朋友。”
“那還是算了。”
“你準備游泳回去嗎？估計明天也到不了。”
“……”
“哎！你別跑啊，你回來……”
他在前面跑，邱意濃就在后面追，飛揚的校服像向日葵一樣奪目，長發飄動。
她很張開雙臂擋在江景熙面前，把一張百元大鈔塞到他手中。
“跑什么跑？我又不是老虎，我能吃了你嗎？”
邱意濃的肺活量一般，剛才跑得太快，現在雙手撐著膝蓋，彎著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說話已經上氣不接下氣。
江景熙接過紙鈔，往碼頭的售票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