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師傅目光柔和地望著她，又喘了口氣，“你能來看我，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p>　　“你不會有事的?！卑佘甙阉麛v到床上，伸手去拿掛在床邊的外褂，然后披到普師傅的身上，“天庭有一神丹，能治人間百病，我馬上就去要來?！碧旖绲牡に?，大多出自永瑯真君的煉丹爐，治愈人類綽綽有余。

　　“萬萬不可。”普師傅一聽，卻是不肯躺下了，急忙勸道，“生死有命，你既非普通人，就不應(yīng)該再插手人間事，免得擾亂人間因果?！?p>　　“師傅，我不愛聽你說這些。”百苓微微擰眉，“因果救不了你的命，我可以。”

　　普師傅嘆了口氣，蠟黃的臉上多了一絲愁容，他太了解百苓了，看似孤僻薄情，骨子里卻最重情不過，這種性格太容易吃虧了。

　　“這具身體，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了……咳咳咳……”他劇烈地干咳了一陣，卻是顧不得停歇，繼續(xù)勸道，“我知你舍不得我，但人世間的情分到頭來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落日的余暉漸漸褪去。聽著屋子里隱約的爭執(zhí)聲，曙光一動不動地守在院子門口，想著等她出來，還是應(yīng)該把有些事情說清楚了。只是她看著對他別有所圖，恐怕要費上一些口舌。

　　過了一會兒，百苓垂頭喪氣地從屋子里出來，持劍直立的少年聽到動靜，轉(zhuǎn)頭望過去。

　　觸及他的目光，百苓忽然就覺得委屈，飛身撲進了他的懷里。

　　在此之前，曙光在腦中反復(fù)編排了許多開場白，有些事情最好是早點說清楚，免得日后麻煩。但是她往懷里這么一撲，下意識地輕輕接住，味道像百合的柔和，沖撞得他忘了要說什么。

　　對于自己下意識接住她的動作，曙光的心里閃過一種不妙的念頭，并不能抓住這種不妙的源頭，他也說不上來，但就是知道，這么下去要糟。

　　他眸光微閃，帶有幾分粗魯?shù)赝崎_了她。而被推開的女孩還沉浸在自我的情緒里，有點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良久，百苓揉了揉微紅的眼睛，控訴道，“你就這么不喜歡我碰你？”

　　“并非如此?！?p>　　“那你為什么不讓我抱？”

　　“男女授受不親?！?p>　　“騙人，妖才不講究這些呢！”

　　即使她胡攪蠻纏表情都帶著孩子氣，但是他知道，她的骨子里有一股野性，與他見過的其他任何造物都不一樣。

　　“我不管，我就喜歡抱你！”見他沉默下來，百苓不依不饒，又伸手抱住了他。

　　曙光身子一僵，直覺要推開她，卻發(fā)現(xiàn)她抱得很緊，只好蹙著眉問，“你師傅怎么樣了？”

　　“他的大道理太多，我說不過他。”百苓嘟囔道，“不過隨便他，反正我想好了，等我拿到丹藥回來，他不肯吃我就打暈他了喂，我就不信他還能吐出來?！?p>　　曙光提醒她，“天界丹藥不得轉(zhuǎn)贈凡人，這是天庭禁令。”

　　“我知道。但是沒辦法，他病的太嚴重了，普通的靈丹根本救不了他。”百苓有些憂愁，“我想過了，最穩(wěn)妥的法子是去找天舜星君做交易，他十有八九會同意的。”

　　“交易？”

　　百苓稍稍松開他，點頭道，“他一直想知道歸墟深處的秘密。只要他肯救我?guī)煾担退闶亲屛矣H自下歸墟我也愿意?！?p>　　察覺到她終于放開自己，曙光不動聲色地退開半步，淡淡地說道，“當年巫祖神滅，天界與金母元君有約，凡是天庭中人，不再踏入歸墟半步?！?p>　　“我也聽過這個傳聞，但凡事都有例外，我看得出來，星君對歸墟的秘密很感興趣?！卑佘呙嗣掳停拔乙埠芎闷?，歸墟深處到底有什么，能讓那么多大能前赴后繼地去里面一探究竟?！?p>　　曙光淡然道，“不是什么好東西?！?p>　　“我知道?！卑佘咝α诵?，“神仙的命解之所嘛，聽著就不像個好地方。”

　　“歸墟的存在超前，你一個小姑娘，委實不該以身試險。”

　　他這話說的，百苓噘起了嘴，“你在擔(dān)心我嗎？”可是這句小姑娘叫的，好像他是長輩似的，她不喜歡。

　　曙光卻是說道，“你不該動這個念頭?！?p>　　“我也不想啊。”注視著他淡然的神情，仿佛談?wù)摎w墟就是種錯誤，百苓皺了皺鼻子，軟聲說道，“我可惜命了?！?p>　　然而，事態(tài)的發(fā)展往往不盡人意，轉(zhuǎn)向最壞的打算。

　　因為是近千年以來，天庭最年輕有為的仙君，百苓向永瑯真君討要丹藥的訊息很快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天庭，連帝君都驚動了。帝君在紫玄寶殿上特意詢問起這件事，百官嘩然，青鳥陣里也是騷動不斷。

　　一時間，百苓風(fēng)頭無兩，想低調(diào)也低調(diào)不起來了。

　　天舜星君下了朝就火速召見了百苓，問她是不是修煉遇到了瓶頸，勸她修道之本在于本心，不應(yīng)急于求成，欲速則不達。

　　百苓無奈，只好將前因后果講述了一遍，隨后忐忑地等待天舜星君的反應(yīng)。

　　然而，天舜星君只是問她，“凡人壽元有限，你能救他一次，可若百年之后，你又拿什么救他？”

　　“百年之后的事，我想百年之后再考慮。”百苓雙手叩拜，俯首道，“我只知道，我現(xiàn)在沒辦法見死不救，還請星君成全?！?p>　　天舜星君長長地嘆了口氣，“你這般執(zhí)著，將來是要吃苦頭的?！?p>　　“百苓愿意吃苦，只要星君讓我救人?！卑佘呋卮鸬谜J真又鄭重，再次朝他俯首大拜，就這么低著頭，慢慢退出了大殿。

　　出了星斗殿，百苓揣著神丹直行，到達天塹門就縱身往下一躍。

　　穿過繚繞的云霧，她翩然落在荷城外的山坡。此刻已經(jīng)入了夜，漫天的月光皎潔，銀霜鋪路，她抄近徑翻過狹窄的山道，回到了普師傅所在的破院子里。

　　燭臺上的蠟燭滅了，屋子里一片黑暗。普師傅正在沉睡，呼吸斷斷續(xù)續(xù)的，輕微得幾乎感覺不到。

　　百苓沒有叫醒他，把芥子袋里的神丹拿出來，喂到了他干裂的嘴唇里。神丹一觸即化，迅速撫平他的枯唇，也讓他的呼吸瞬間平穩(wěn)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