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影,我們結婚吧。”父親側躺在床上看著文姨。文姨突然轉過身去背對著父親,她身子酸得厲害,頭腦也不清楚,腦子里一團漿糊,還沉浸在昨晚美夢中。父親看著文姨后背,瘦瘦窄窄就要見著骨頭。
“文影。”父親又叫了一聲。
我在隔壁聽著,心也砰砰跳著。那屋卻沒了動靜。我沒聽見文姨答話。
我坐在床上一只腳上的鞋子穿了半截,我不敢動,怕一點響動就錯過了文姨的聲音。
“我漲工資了。”文影轉過身對羅覺民說。
“啊?”羅覺民沒想到她會這時候說這個。漲工資?羅覺民想著自己的工作,工資什么的倒是不要緊,只是報告遞不上去。是啊,一切不過是重來,怕什么呢。羅覺民豁然開朗,臉上現了笑意。
“你高興嗎?”文姨問父親。
“嗯。”父親點頭。
文姨也高興,父親也高興。他們心中想著各自的事,都是工作,一樣的高興。父親釋然,文姨興奮。父親釋然所以眉頭舒展,文姨興奮所以臉上是淡淡笑影。
“歸歸要吃飯上學。”文姨掀開被子要下床。父親輕輕摁住文姨說:“我去吧。”文姨看著父親:“你怎么會做飯呢?”父親張口發出幾個音,最后說了句“你太累了。”文姨一下紅了臉頰,將頭埋進被子里不再說話。她手露在外面抓著被子,身子略略離開床褥,只有臉埋進被子里。緊緊地不出一聲。父親只得慢慢繞過文姨,拿著鞋打開簾子,在門口穿上鞋往菜板那里走。
時文影等羅覺民走遠了才露出腦袋,大口呼吸幾下,紅彤彤臉頰上露出白牙。時文影嘿嘿笑了幾聲,悄悄低頭往被子里看。被子只掀起一角,時文影就急忙將杯子壓在胳膊下,不再抬起來。她咬著嘴唇,還是掩不住笑。
我聽到外面有動靜,文姨起來了?我打簾子一看,竟然是父親。文姨呢?正在我疑惑時,文姨從里面出來了。
我和文姨打招呼,文姨看著我笑,也不說話。她懷里抱著床單,床單團成一團鼓鼓地塞在文姨懷里。
文姨從來都是將床單被罩疊得整整齊齊的,無論是換下來的還是洗干凈的。怎么會抱這么大一團?屋里疊不開。我要幫文姨疊,文姨擺手拒絕,讓我趕快洗漱,吃完飯好去上學。
我看著文姨彎腰挪步,她怎么也走不快。這是怎么了?上學路上,我還在想這件事,文姨怎么了?
早飯半生不熟。父親煮了一大鍋清水白菜,一點味道也沒有。幸好還有文姨前幾天蒸的饅頭。我啃了兩個兩饅頭,現在胃里一直翻騰,就要嘔上來。
我用手捂著胸口,胃里上下翻騰。我難受得別過頭,恰好看見李薇的臉。她正在哭。眼淚掛在睫毛上,一串串地落下來。她不抬手擦就讓它們順著往下流。
“李薇,李薇。”我捂著胸口難受得抬起頭,用手肘碰碰李薇。
“我沒事兒。”李薇擦擦眼淚,沖我搖頭。
“你咋了?”
“我沒事兒。”李薇不想說話,連回答我時也皺著眉頭。她很難過,我也難過起來,加上肚子難受,就更加難過。
“給。”我從桌膛里抽出一本書遞給李薇,我不知道要跟她說什么。我每次難受就看化學書,這樣就好一些。當然難受時我也想李薇,但這不能告訴她。
“你,最近不理我。”李薇將化學書放在我桌子上,哭著看著我,像是控訴。
“啊?”我慌了,竟是因為我嗎?我沒有不理你啊。我慌張地跟李薇解釋,擺手說我沒有,我沒有。李薇把頭轉過去,倔強地看著窗外。我不知怎么辦了。她從沒有這樣過,從沒有不理過我。這怎么辦呢?她怎么突然就生氣了?
“李薇。”我小聲叫李薇名字,直到上課她也沒有把頭轉過來。我們一天沒有說話,我看著李薇背影,想伸手碰她,又縮了回來。我能說什么呢?我實在不知道哪里不對了。我只能忍到放學,看著她獨自一人往校門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