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蒼蒼,滲出頹白煙氣。無垠大漠放眼望去,無一絲生機,沒有飛鳥,沒有植物,炎炎霧氣透出烤人的炙燙。研究基地在大漠中連一個墨點都算不上,走近看它才能看見它的大門。院內有些寥落,竟沒有一個行人。這里所有人都和父親一樣,信仰著,堅守著自己的理想。他們抱團取暖,盡管環境嘈雜起來,可研究仍然進行著,沒有耽誤多少。
兩方對峙,從外面來的兩群人經常起爭執。他們爭奪領導權,又不知怎么領導。這方要批斗研究者,那方就保護研究者。那方要研究者學習匯報,那方就要研究者立刻停止會議去外面研究。研究者們兩邊忙綠,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一切都亂了,連生活作息規律都沒有了,半夜廣播還在響。研究者們無法按照研究你計劃進行。原來的首長被調回去了,一時失了主心骨。
各組組長開會商量一下,終于商量出一個辦法,只能在兩方中生存下來,只能在夾縫中研究。有幾個機靈的兩頭調和,還有幾個人兩頭攪和。使得這兩方意見不統一,矛盾越來越大,研究者們就借著這個空檔難得喘息,盡快研究。不知這平靜能維持多久。大家卻沒有多余時間去擔憂,現在當務之急是研究!
平靜終歸是水面上的平靜,底下洶涌的水流終于沖了上來。
兩方在一次次激烈的爭吵中,終于轉過彎來。他們終于反應過來,我們才是勞動人民,我們是來領導他們的。兩方組長拍著桌子達成一致,激動地唾沫星子亂飛。在熱烈的掌聲中,兩方代表握手致意。
大漠的夏天來了,大院里的夏天也來了,烤得人喘不過氣來。蘇梅最先被揪了出來,站到院子里,脖子上掛了一雙破鞋,他們認為她跟王若谷不清不楚,搞破鞋。
蘇梅站在院子里,嘴唇干裂發白,裂出許多小口子。她迷迷糊糊就要暈倒。沒人聽她解釋,罪名已經定了。
王若谷還在里面受審,無論怎么問王若谷,皮帶一次又一次劈頭打下來,王若谷仍是堅持他和蘇梅是清白的。
王若谷瞪眼看著對面這群強壯的青年人,恨意從心里升了起來。
“你們不可以侮辱蘇梅,你們沒這個權力!”
“權力?”又一皮帶打下來,王若谷眼皮被打腫了,眼睛腫成一個包看不見東西。他勉強睜著一只眼睛,在模糊中看著圍著自己的人的臉。
“你是反動派!你和蘇梅有沒有泄露國家機密?你和蘇梅是在什么時候好上的?她男人死之前?是不是?”
王若谷頭上青筋根根立著,臉上憤怒突然大了數倍,這已經是人格侮辱了,他不能承受這種侮辱。他鼓足了力氣喊:“我們是好朋友。”
蘇梅在院里暈倒了,在里面被強制思想學習的人急忙沖了出來。將蘇梅抱回了屋。大家不顧阻攔,人群一路護送,幾個女同志臉上都是肅冷。拎著皮帶的男人看著她們臉上的表情,抻抻手里皮帶停,沒人往前走一步。他們從沒在自己婆娘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即便是兩口子吵架,婆娘扯著嗓子破口大罵,臉上的兇惡也抵不過眼前這些女人臉上的神情。
她們臉上的神情讓人不禁立住,不敢靠近。
如果這些手里拿著皮帶的人有點知識的話,他們就能這些女知識分子臉上讀出冷漠和不屑,高傲和不屈。男人臉上的憤怒已然不言而喻,但這不足以令人害怕。憤怒他們看得太多了。
憤怒不會讓人望而止步,自己憤怒不過是讓別人知道自己生氣了。那生氣了又怎么樣呢?沒有任何用。
王若谷被人壓出來,他頭上青筋繃著,臉上憤怒沒有一絲消散。王若谷頭發被人剃成陰陽頭,臉上血蓋住了他和原來的樣貌,連眼睛也看不出任何樣子,他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了。
王若谷彎著腰,看著一群人抱著蘇梅往宿舍走,手攥著拳頭松不開。原來在人心齊的時候,任何事都是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