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越幾個黃土壩，翻過幾座山之后，羅歸和羅石終于站在了高坡上，望著下面這個渺小的村莊，羅石的勇氣又填滿了胸膛，他張開雙臂想大呼一聲，肩上的重量忽然壓了下來。
“怎么了？哥？”因為羅歸和羅石同姓，所以羅石將前面的羅字省去了，一直叫羅歸“哥”。
羅歸臉色發(fā)白，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兒。
他給羅石拖了一路的行李，沒有終點(diǎn)反而不覺得累，一看到上家村反而覺得撐不住了。
羅石將行李撩在地上，彎腰喘氣，他只覺腦袋嗡嗡地響，就像無數(shù)只蒼蠅裹著，血液涌了又落，讓他有些惡心。
“哥，你沒事兒吧？”羅石有些擔(dān)心，抬頭看看周圍，沒有過路的人，他不知道要怎么辦。
“沒。”羅歸只擠出這一個字，強(qiáng)行背上行李，咬咬牙對羅石說，“走吧，先去報道。”
羅石點(diǎn)點(diǎn)頭，愣愣地跟上羅歸。
他看著高山下這個小村莊，讓大風(fēng)灌進(jìn)胸膛，真正地覺得這里是最艱難的地方。
羅歸將兩份介紹信交給上家村的郝村長后，筆直地站在這個小辦公室里。
羅石站在羅歸后面，臉色不善，帶著不羈和張揚(yáng)。
羅石知道郝村長不是什么好人，將人當(dāng)騾馬使喚，幾個村都撥了知青過來響應(yīng)號召，他卻扣了人不讓回去，說是人手不夠，羅石心里不屑，什么人手不夠，不就是想多使幾天不要工分的勞力嗎？
郝村長看完介紹信后，仔細(xì)打量這兩個青年，或者說是少年，沒一個順眼的。
站在前面的這個雖然不說話，可他挺得小樹苗一樣的身板就能看出他不服，心里憋著壞呢。后面那個更不用說，一臉找茬樣兒，一看就不好管。
郝村長擺手說：“你們是張有順推薦來的，我也不會放水，高標(biāo)椎嚴(yán)要求，要是沒達(dá)標(biāo)，別怪我給你記過。”
郝村長說得惡狠狠的，從他那一臉橫肉就能看出來，他絕非善類。
羅歸不卑不亢，禮貌地答應(yīng)一聲，跟著郝村長去放行李。
羅石背著行李跟在后面，小聲對羅歸說“這老頭不是好人。”
羅歸沒有說話，回頭看羅石一眼，示意他不要亂說。
羅歸似乎沒有背后說過什么人壞話，當(dāng)面也沒有，他從小就被告知要有禮貌，要明白三人行必有我?guī)煟廊秉c(diǎn)再多的人也是又有優(yōu)點(diǎn)的。但面對這樣一個臉面不善，名聲不好，語氣強(qiáng)硬的人，羅歸實(shí)在沒有辦法更客氣地對待他，只剩下本能地禮貌。羅歸看著這位郝村長的背影，他背上駝了一個大包，縮著脖子歪著腦袋，褲腿上都是泥，一條腿長一條腿短，好像走路還有些搖晃。
羅石看著郝村長這樣，心里更多了鄙視，冷哼一聲別過了頭。
羅歸聽到了羅石這聲小小的冷哼，仍是沒說什么。
他不能隨意評價一個人，但也實(shí)在辯駁不出什么，從他見到這個人開始，確實(shí)沒有一點(diǎn)好感。
郝村長將他們領(lǐng)到后隨意地指了指，示意他們把行李放下。
羅石看著這一屋子散亂的床鋪，驚訝地問：“住這？”
郝村長點(diǎn)點(diǎn)頭，笑著說：“這還不中？外面寬敞就是不能睡。”他說著搖頭走了，得意地樣子讓羅歸攥起了拳。
羅石看著這一屋子的被褥，從炕上鋪到地下，一共十六個人的行李，看來從各村來的人都睡在這一間屋子里，接受**再教育。
羅歸攥起的拳很快就松開，看了看屋子，將自己行李放在了貼近墻邊的一個小角落里。
“這睡不開。”羅石提醒羅歸，要是把行李放在墻邊，連胳膊都伸不直，腿放在哪里呢？
“擠一擠吧。”羅歸回頭安慰羅石。
“你，你。”羅石張著嘴想了半天，也實(shí)在反駁不出什么，把行李放在羅歸行李旁邊，跟著羅歸出了屋。
他們放下行李就加入了勞動當(dāng)中，羅歸從來不知道秋日的太陽可以這么曬，這么熱，一直悶著不下去，曬得額頭起了一層油。
他們散在田里，一刻也不得歇，一口水也沒有，手上血泡磨破了又起，連成一片。
羅石跟在羅歸后面，發(fā)泄似地?fù)]著鋤頭，恨不得將地刨出一道大裂痕。
土揚(yáng)起來落在羅歸褲腿上，被汗和成了泥。
羅歸雙腳都陷進(jìn)土里，腳底的繭子越來越大，硌得生疼。
田里的人除了羅石還有力氣將鋤頭揚(yáng)得那么高以為，其余的人都了無生氣了，大家都盼著太陽落下去，油熱的陽光烤著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膚，小麥色變成黑紅，熱得發(fā)癢。
羅歸的膚色倒是沒有變化，不像羅石，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曬紅了。
羅歸除了臉上覆上一層土外，他還是白的，往田埂上一站，讓抬頭稍歇的人移不開眼。
“這是誰家娃子？”
有人詢問，邊問邊往壩上看。
羅歸正在那里，他瘦弱的身子在人群中引不起注意，只是當(dāng)他獨(dú)立于壩上時，身上那股勁就現(xiàn)了出來，讓人想多看兩眼，說不出為什么。
羅石看著遠(yuǎn)遠(yuǎn)站在壩上的羅歸，突然想起自己筆下的石頭，硬而突兀，放錯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