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師兄，您說的‘改變余生’，是指那塊玉牌嗎？”

　　他疑惑地看著蕭嵐，這個只剩獨臂的酒鬼、毫無責任心的授課者，到底什么來路，與自己單獨相處又打的什么主意？

　　蕭嵐點點頭，眼中流光轉動，勾起無限往事：“你看到了，我是個殘廢，如果不出意外，這輩子我都只能停留在現在的修為，不可能再寸進。而你，給了我希望。”

　　“請問蕭師兄現在是什么修為？”

　　李浩此時細看蕭嵐的外貌，刀削斧鑿的瘦臉，濃濃的眉毛，嘴邊略顯粗放的胡茬，酒氣熏人，氣質很是頹廢。

　　“玉虛...九層。”

　　李浩大吃一驚，眼前這位有些精神不正常的師兄，居然離清虛境強者的位置，只差一步之遙。看外貌，他最多也不超過三十歲啊！

　　“把你收入宗門的蕭九山長老，是我的授課師兄。”蕭嵐從懷中掏出“風”字玉牌，像握著珍寶一樣，目光一刻也舍不得轉開。

　　“蕭師兄，你修為這么高，為什么不去內門？就算內門里也沒有清虛境的弟子吧？”

　　李浩詫異問道。之前的不滿和疑惑，此時都被強烈的好奇心壓過。

　　“因為十二年前的我和你現在一樣...”

　　蕭嵐轉向他的目光，充滿了鄙夷——仿佛坐在他的前面的，不是年僅十二歲的小師弟，而是曾經那個令他憎惡的自己。

　　“一樣？”李浩更困惑了。

　　“一樣軟弱！”

　　蕭嵐抓住他的右手，恨聲道：“當年的內門入選考核，我和你今天一樣，面對數十個修為比我更低的人圍攻。跟你一樣，我反抗了，但沒有下死手，即便憤怒到極點，依然下不了死手...”

　　李浩抿著嘴，猜到了結局。

　　蕭嵐放開他的手，轉頭看向自己那條已經不存在的左臂，苦笑道：“所以我失去了進入內門的資格，失去了手臂，還有我在家族中的位置。”

　　李浩心頭巨震，被蕭嵐的經歷勾起一股莫名的恐懼——正如后者所言，曾經的蕭嵐和他無論是性格、天賦還是出身，都極其相似。

　　那么，幾年后的自己，會不會重蹈蕭嵐的覆轍？

　　蕭嵐嘆了口氣：“你今天的樣子，跟我五年前如出一轍。唯一的區別，是你的對手比你弱了太多，而且沒有緊密的組織協同，所以你才能站著走出來。設想一下，如果你沒有筑基九重的先天元力，今天你是什么下場？”

　　李浩低下頭去，不愿思考這個殘酷的問題。

　　“面對這些外門的弟子，你可以從圍攻中闖出來而不殺人。等你接受內門考核的時候，你還能這樣嗎？”蕭嵐步步緊逼。

　　“為什么宗門要設置這樣的規則？”李浩漲紅了臉。

　　“你知道宗門的本質嗎？”蕭嵐反問道。

　　李浩抬起頭，眼中滿是疑惑。是啊，自己選擇逃離軍旅，選擇了宗門。可今天回過神來，自己連宗門的本質都還沒弄清楚。

　　他迷茫問道：“蕭師兄，宗門的本質是什么？”

　　連他自己也沒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對蕭嵐產生了某種類似信任的情緒。

　　“宗門就是修士組成的力量團體。外門是團體的外圍組織，內門則是核心組織。你今天看到的第十房，就是整個外門的縮影。宗門的掌控者就是用這種養蠱式的規則，引導外門的弟子相互爭斗，選出最有實力、最有頭腦的弟子收入內門，成為宗門的核心力量。”

　　蕭嵐的話如同一道驚雷，讓李浩瞬間明悟。原本對修士宗門那種出塵世外的浪漫印象，碎成了滿地玻璃。

　　“蕭師兄，您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李浩捂著腦袋，對這個殘酷的現實一時難以接受。

　　“因為我們有共同利益。”蕭嵐道。

　　李浩抬起頭，不解地看著他。

　　“因為當年的軟弱，我幾乎失去一切。雖然我一直努力想要找回來，但礙于宗門的規則...本來我再也沒有機會了，可你給了我機會。”

　　蕭嵐眼中閃動著亢奮的光芒，僅存的右手緊緊握成拳頭。

　　“是這塊玉牌？”李浩看向被他緊緊攥住的“風”字玉牌，蕭九山長老把這東西交給自己的時候，并沒說它有什么特殊含義。

　　“它是宗主令。”蕭嵐眼中的興奮又成了憤怒，情緒的劇烈變化，讓李浩心中疑云更濃。

　　“有了這個，您就能進入內門了？”

　　蕭嵐道：“我再也沒有機會成為內門弟子了。”

　　“那您...”

　　既然宗主令也無法讓蕭嵐重回內門，那他為什么還這么看重這塊牌子？為了這塊牌子，甘愿與自己這個素未相識的毛頭小子說這些忌諱的話。

　　“持宗主令者，可入內門藏書樓一次，闖關擇物。我需要那里的一樣東西，來拿回我失去的一切...”

　　蕭嵐收起玉牌，兩眼炯炯，直視李浩的眼睛：

　　“這是一份珍貴的機會，只要你能通過內門考核，這枚宗主令就會生效。你，愿意用它跟我做交易嗎？”

　　李浩從那雙眼睛里看到的，不是曾經的破山宗第一弟子，而是一個輸掉了一切，想要借籌碼翻盤的賭徒。

　　“如您所說，宗門是個殘酷的環境...”

　　他長吁口氣，反問道：“您用什么跟我做交易？”

　　吐出這句話后，李浩心里的鏡子又亮了幾分。

　　他把自己看得更清楚了，在踏入風劍宗的那一刻起，自己天生的另一幅面孔就注定要顯形，哪怕自己再厭惡，也不能抹去它的存在——那就是自私。一枚珍貴的宗主令，他也不愿白送給素不相識的人。

　　蕭嵐站起身，身子挺如標槍，再無初見時的醉意佝僂。

　　“外門四苑四十三房，一共八十六位教習，我是修為最強者。風劍宗內門四大武技，我精通三種。以你的先天資質，我可以讓你在一年內將之全部掌握。當你進入內門，將不會再有敵手...”

　　他的聲音變得銳利，那股埋藏已久的傲氣，在此時盡數釋放。

　　曾幾何時，他也和李浩一樣，被宗門從茫茫人海中發掘吸收，培養成才。

　　若非當年的幼稚軟弱，他早已成為人中龍鳳，豈會有這些年的頹廢荒唐，變成學生眼中的酒鬼，宗門之中的笑話？

　　李浩思索再三，看著面前銳氣外露，眼中恨意傲意糾纏的蕭嵐，終于點點頭，但不忘補充道：

　　“不過，我就是我，我和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