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嵐站起身，走向窗邊，李浩跟在他身側，只見他獨臂指向建筑群外圍深廣的山林道：

　　“群英山脈，龍牙郡帝國軍駐扎地，南北兩個軍團，兵力超過五萬人，比大多數邊境郡區的軍力還多，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雖然家族世代都與軍營密不可分，李浩卻對行伍之事了解甚少，搖頭表示不知。

　　“這里是靈藥和珍稀材料的產地，有數量極大的靈獸聚居，歷史上曾發生過多次獸潮沖擊城市群，甚至延伸到外郡的危機。帝國的駐軍就是防范靈獸族群的進攻，而數量龐大的宗門坐落在此，招收弟子，訓練修士，能得到帝國的準許和支持，就是因為宗門要承擔維護區域平衡的責任?！?p>　　蕭嵐從身旁的鋼架上抽出一柄長劍，指向遠處廣袤無垠的山林道：

　　“在這片直徑超過四百公里的區域內，黃階靈獸靈獸的數量超過五千頭，玄階靈獸的數量超過一百頭，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李浩駭然失色，攻擊型的黃階靈獸，戰斗力能匹敵人類玉虛境修士，可算猛獸中的猛獸。

　　而玄階靈獸，在父親曾經提到過的話中，則是獸中之王的存在，破壞力之強，就算巨石堆砌成的堅墻厚壘，都無法抵擋，足抵得上人類清虛境的強者。

　　這種對比雖然過于簡單粗陋，在不同種類靈獸和不同修士的實力各有差異的情況下，稱不上精準對照，卻也能大致反映出一個事實——在群英山脈這片資源豐富的寶地，靈獸的力量遠強于人類，人類完全是守勢。

　　玄階靈獸就不止一百頭，而清虛境的強者，搜遍整個龍牙郡，也絕對湊不出這個數。

　　“蕭師兄，您說宗門要維護區域平衡，是指抵抗靈獸的進攻嗎？”李浩問道。

　　“抵抗？”蕭嵐眼中閃過殺機，回身一劍，鋒銳的劍氣便劈空而出，將數十米外的木人靶切成兩半。

　　“這片山脈蘊含的珍貴資源，人類沒有理由放棄開發，想要找到源源不斷的靈藥和各種材料，我們唯一的選擇就是斬開一條路。宗門的存在，就是劍刃，支撐我們的劍身則是帝國的統治力量。你，我，所有出身在龍牙郡的修士，都是這把劍的一分子，這是我們逃不開的責任。”

　　一直給李浩以隨和或者說頹唐印象的蕭嵐，此時眼中卻閃動著和石少全一樣的目光，讓李浩感覺到一股狂熱的味道，不自覺退開一步。

　　此刻的蕭嵐，和他之前見到的石少全，氣質完全重疊在了一起。

　　“宗門就是人類修士為了獲得更強力量、更多資源，才組成的團體。外門存在的意義，就是為宗門篩選合格的真正成員。你被選定為內門弟子，不僅是因為你的先天元力高，更是因為你的家庭出身。你祖父擔任過郡南軍團的副統領，你是貨真價實的將門傳人。從出生起，我們的責任就已經明確了，你，明白嗎？”

　　蕭嵐目光緊緊盯在李浩臉上，李浩抿著嘴，艱難地點頭，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其實，成為內門弟子也是我的目標，我只是...”李浩想解釋，卻不知說什么好。

　　“你覺得自己被騙了？”蕭嵐眼中的光芒消散，恢復成往常的散漫。

　　李浩道：“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呢？”

　　“因為我有私心?！笔拲怪毖?。

　　李浩皺起眉頭，等著蕭師兄的解釋。

　　“本來你可以自己選擇學或不學‘四絕’，進而選擇是否加入內門，但我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隱瞞了‘四絕’的意義。為此，我很羞愧?！?p>　　他神情落寞，李浩已經分不清真假，這位謎一樣的師兄，到底在想什么？

　　“你可以恨我擅自決定了你的道路，不管你對我有什么想法，我都會傾心盡力把我的本事教給你，作為交換，也作為報答。”

　　言罷，蕭嵐左膝一彎，竟是要行跪禮。

　　李浩連忙扶住他道：“蕭師兄別這樣，您能教我【劍氣斬】，我很感激。在接觸到【劍氣斬】之前，我從沒想過元力能有這么大的威力。就算你有私心，我也理解。我也有，比起軍伍，我情愿留在內門學習，您沒什么對不起我的?！?p>　　他并未說謊，哪怕天生背負將門的責任，他也不愿意披掛上陣，以自己的性命為賭注，去奪取別人的性命。

　　一陣大風吹進窗來，掀動李浩的練功服。衣袖翻飛，長發奔流。

　　少年滿面英氣，讓蕭嵐有些看呆了，宛如面前是一面鏡子，照出的是當年的自己。

　　“謝謝你。”蕭嵐釋然，放回長劍，席地而坐。

　　李浩跟著坐下道：“蕭師兄，您剛才說，別對宗門產生偏見。跟您說實話，我現在對宗門確實有點偏見。外門亂成這樣，馬六、韓梨月這樣的人壓在其他弟子頭上作威作福，潛規則橫行，我來宗門的第一天就被盧葦他們敲詐，整個風氣實在太糟了?！?p>　　他眼巴巴望著蕭嵐，等著后者給灌點兒雞湯緩緩。

　　蕭嵐豎起一根手指：“一，你和他們不一樣，他們當中的很多人，自私而殘忍，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擇手段，你不是這樣的人。”

　　他又豎起一根手指：“二，我們的世界里大部分都是這樣的人，你逃避不了環境的陰暗面，你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力量去改變它。這一點，你已經在做，而且做得很好，打破保護費制度就是一個標志。”

　　他豎起第三根手指：“三，宗門的存在對社會是利大于弊的，至少在龍牙郡，在群英山脈，宗門為整個區域的穩定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每年七月，獸潮開始聚集的時候，以我們風劍宗為首的數十方宗門，都會組織力量進入山脈，開展‘削減行動’，配合軍團控制獸潮沖擊范圍，擋住那些畜生，保護我們身后的城市和農田。”

　　李浩沒從蕭嵐眼中看到矯作的痕跡，只有那種身為修士，身為宗門一分子的驕傲。

　　一番話聽來，他對自己現狀和未來的迷茫，總算是減弱不少。

　　但他總還是有那么些不自在，骨子里對武力、對戰斗、對鮮血的恐懼和抵觸，如影隨形，時刻糾纏著他。

　　“現在和你說這些，還縹緲了一點。很快，你就能體會到身為修士，為宗門、為家族為榮譽而戰的感覺，那是我這些年夢寐以求的?！?p>　　李浩心緒復雜，正待開口，劍房的門卻被急促地敲響，盧葦的聲音焦急喊著：

　　“蕭師兄，內門來人了，有警訊，您快去吧！”

　　蕭嵐眉頭緊皺，李浩心頭一沉，有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