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這省城里啊……也鬧妖怪了哩。”
劉輕水小心翼翼地環視一圈,擰緊杯蓋,心有余悸地瞪著眼前兩人。
火車外景象飛速倒退,坐對面的倆漂亮妹子繃緊了身子,心跳加速帶起的急促呼吸撲打在劉輕水臉上,軟糯香甜。
“真是豈有此理!”
過道里聽故事聽得如癡如醉的一個大胖子此刻卻激動到渾身顫抖,他雙手撐著桌板兒,啤酒肚抵著桌沿追問:“后來咧?后來咋樣了?”
清甜空氣一下被撲鼻的腐臭和蒜味攪和,劉輕水皺著眉往旁邊一躲,嫌惡地瞪了胖子一眼,不過也懶得搭理他,而是轉頭繼續看向女孩們,深吸口氣道:“后來……”
叮咚!
叮咚叮咚!
就在劉輕水醞釀好情緒,準備將之前的系列恐怖故事劇情推向高潮時,列車到站廣播忽然叮咚大作,刺耳電子女音和乘客們不間斷的窸窸窣窣一下又截斷了他想說的話。
眼見嘈雜聲越來越大,他最后也只得悻悻地攤攤手:“算了,糟心事改天再提吧,今天先到這兒。來日方長,以后有機會再跟你們擺昂。”
“別啊輕水哥!”
對面穿米色衛衣的女孩頓時撅起了嘴:“不都是到大學城嘛,談什么來日方長?這樣,晚上我請食堂,你跟亞妮你倆忙完報道就過來,咱老鄉幾個就在那兒好好聚聚,怎么樣?”
晚上?
劉輕水目光掃過她傲人的曲線,喉結動了動:“晚上還有要事,但……”
“學校食堂多沒意思!”
劉輕水還沒說完,衛衣女孩身旁另一個鄰家乖乖女模樣的妹子已經搶過了話頭:
“誰不知道醫學院美食街才是正宗?這頓必須我來。我看看……誒,好了好了,我已經訂桌了,思琪,輕水哥,你倆不能放我鴿子昂。”
看著乖乖小妹在手機上快速劃拉的可愛模樣,劉輕水哭笑不得:“我倒有個主意。”
見兩人撲閃著大眼睛疑惑地望向自己,他輕輕敲了兩下桌面,嘴角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狡黠:
“既然是緣分,那干脆輪流做東,誰都別搶。至于今天晚上,要是就咱仨呢,就亞妮你來安排;要是混入了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呢,就思琪你來安排,怎么樣?”
倆妹子聞言都是一怔,心說這叫什么莫名其妙的話?
但一看劉輕水那正兒八經的模樣,兩人對視一眼,還是默契地點了點頭。
開玩笑,一路行程漫長,全靠劉輕水這么多光怪陸離的鬼怪故事撐著,否則還不悶死個球的?
神神叨叨的話聽得多了,產生出抗體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兒。
再者說,都是妙齡男女,誰還能拒絕跟這么個腦洞炸裂的俊俏小哥共進晚餐不成?
車廂開始變得喧嘩,劉輕水也沒再說話,而是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四處打量,忽而滿意點頭,忽而輕輕嘆息。
陸亞妮拉緊了背包拉鏈,看著舉止怪異的劉輕水,欲言又止,好半天才下了什么決心似的嘆了口氣:
“輕水哥,我不是不相信你啊。就……家里人光是勸我學醫就已經勸夠嗆了,你是說這世上真有妖怪?”
“嗯?”
劉輕水挑眉看向陸亞妮,似笑非笑地道:“你覺得呢?”
見陸亞妮仍舊懵懵懂懂的模樣,劉輕水搖搖頭,然后突然抬手指向一旁“肉山”一樣的胖子:
“喏,六個小時神經亢奮,不吃不喝,你說他是不是妖?”
胖子本就離得近,這一下差點就懟上了他的蒜頭鼻。
陸亞妮驚訝地張開了嘴,劉輕水嘿嘿一笑,把手臂往旁邊一揮,然后毫不在意地在自己旁邊座上睡得正酣的眼鏡小哥頭上“砰砰”敲了兩下。
“再瞧這位,昏昏沉沉,咱幾個口水星子都能給他洗頭了,人家眼皮都不抬。你說他是不是怪?”
“什么鬼嘛。”
陸亞妮郁悶地看著劉輕水說的兩人,一時竟自動忽略了他極不禮貌的的行為:“這有什么的,興許人家就是疲勞過度呢?”
“哈哈。”
王思琪見陸亞妮郁悶的樣子,忍俊不禁起來:“亞妮,妖怪我是不知道。不過你知道嗎,你們醫學院前身是亂葬崗,我聽說學校到現在還封著一棟樓,所有人禁止入內呢……”
轟隆!
王思琪話音未落,窗外忽然響起一聲炸雷,預示著這座城市不久就將迎來一場暴雨洗禮。
閃電一下照亮了幾人的臉,王思琪驚愕地張著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趕緊收回了還沒說完的話。
“思琪,連你也嚇我。”
陸亞妮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向車窗外陰云密布的天空,輕輕打了個冷顫。
綠皮火車這時發出嗚嗚轟鳴,宣告這趟六個小時的行程終于到達了終點——省城白城。
幾人除了過道上那大胖子,都是剛過完高考假期迎來嶄新求學生涯的大一新生。
從前雖不在同一高中,如今也不是同一高校,但大家同一縣城登車,共同趕往大學城,年齡又相仿,自然一見如故。
火車緩緩停靠,車廂里鬧鬧哄哄,大多數人都起身開始往過道里擠了。
“我還有事,就不跟你們一塊兒去大學城了,回見吧兩位美女。”
劉輕水站起來朝倆女孩笑了笑,把背包甩在肩上,轉過身兩腳踢醒了剛剛打趣過的眼鏡男:“兄弟,勞駕讓讓,我到站了。”
“啊?”
他晃晃悠悠地地睜開眼,首先看到的便是劉輕水臉上和善的笑容。
“這是什么地……啊!不好意思,我差點過站了!”
眼鏡男如夢初醒,慌忙抓起腳下的行李,逃也似的朝過道盡頭的出口硬擠過去,留下身后旅客們一片罵聲。
“瞧瞧,瞧瞧。”
對方驚慌失措的模樣倒讓劉輕水有些失笑,他朝眼鏡男的背影努了努嘴:“收回剛剛的話吧。妖怪可是精得要命,這傻樣,算哪門子妖?”
“哈哈。”
陸亞妮捂嘴輕笑,神色終于輕松起來。
劉輕水擺擺手,正要隨著人流朝出口去時,眼前突然嘩啦一下,隨后猛然一黑。
是剛剛過道里那座“肉山”?
他竟突然從一個刁鉆的角度一步跨到了劉輕水面前,用滿身橫肉堵住了他的去路!
“荒謬!荒謬!”
胖子呼吸變得非常急促,瞇縫眼閃爍著兇光,臉上橫肉也開始極不正常地抽搐起來:“我問你后來呢?”
“快告訴我后來咋樣了!”
一聲大吼震得車窗嗡嗡作響,嚇得一旁提溜著行李的兩個女孩呆若木雞。
王思琪回過神來,漲紅著臉剛要爭辯,卻被劉輕水一揮手打住了。
他抬頭看向胖子發紅的雙眼,不屑地哼了哼:“聽白書還點上菜了,我說,你狗日的什么臭毛病?”
這話差點沒把陸亞妮兩人嚇得跳起來。
“輕水哥別惹他……”陸亞妮驚呼。
這胖子一看就是個腦子不好使的,說兩句好聽的糊弄過去得了,你說你刺激他干嘛?
“完了完了。”
王思琪無助地四下看去,然而人潮擁擠,這節車廂根本看不到乘警。而且旅客們都在往門口趕,誰也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沖突,甚至沒有一個人往這邊瞧上一眼。
胖子似乎也沒預料到劉輕水會是這種反應,于是怔了片刻之后他也怒了,秤砣一樣的拳頭高高舉起,嘴里“咕嚕咕嚕”低沉咆哮:
“你不說,你不說,我打死你!”
嗚嗚——
火車嘶鳴一聲,所有車廂門大開。
“別理這家伙,他出不了車廂,有什么話晚上再說……”
撂下這句話時,劉輕水的身影已經徑直穿過了這座肉山,然后如同魚兒繞過水藻一般,從緩慢移動的人群中快速穿梭,幾個呼吸間便已輕松出了車廂。
“啊!!”
身后,刺耳的尖叫終于從陸亞妮口中爆發。
她分明看到,大胖子的身體正如水紋般泛起陣陣漣漪,而劉輕水是從他身體里毫無阻礙地直接穿過去的!
——
車站外。
一個快步行走的瘦小身影熟練戴上耳機,撥通了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仔細看來,分明就是在劉輕水身旁坐了六個小時一言不發那小子。
“情況怎么樣?”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帶著焦急和命令口吻。
“廢物點心罷了。”瘦弱眼鏡男的聲音同樣冷冷冰冰。
“你是說他不堪大用?沒什么本事?”
“我是說你。”
“什么?”電話那頭的音量提高了不少。
“小題大做。說什么驚動了黔北老劉一脈,有劉氏子弟前來,到頭來不還是草包一個?”
電話那頭有些慍怒:“人不可貌相,你那邊到底什么情況?那小子到底什么路數?”
“懂點偏門。”
眼鏡男緩了緩,八成在整理思路:“為兩個異性亢奮幾個小時的家伙,毫無戒心,身世來歷暴露無遺,走時已經讓一只地縛靈纏住了。”
“怎么會這樣?”電話里的聲音聽起來很震驚,“老劉一脈的人,怎么會這副德行?”
“沒人比我更清楚。”
眼鏡男一臉不耐煩:“這兒用不著你管,有我們兩個在,多你一個不多。要真是饞了,我晚上串了給你丟過去就是。”
說完不顧電話那頭大聲詢問,徑直掛斷電話,大步離開了。
眼看他瘦弱的身影消失在人海,就在他掛斷電話的地方,另一道身影駐足下來,年輕的臉上滿是悔恨和憤怒,不是劉輕水還能是誰?
“好你個大耗子,我呸!”
他啐了一口,把小拇指從鼻孔里拿了出來,輕輕一彈。
“虧得大爺一路賣弄,就等著給你幾小只套牢了一網打盡,你可倒好,三言兩語給老子攪黃了……早知道路上就給你收拾了,何必等到晚上?”
劉輕水說完,也有樣學樣,罵罵咧咧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