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滬上傾情

第二章 霍亂

滬上傾情 幽蘭清曲 2155 2019-11-27 19:15:26

  被攙扶著的林少文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震驚和絕望,“怎么可能會是霍亂?”他自覺自己從未接觸過任何可能的傳染源……

  三名中國青年正不知所措,埃里斯已迅速拿起電話聽筒,朗聲道:“是船長室嗎?這里是醫務室,我是埃里斯醫生,有緊急情況匯報!”

  他接著說道:“頭等艙一名中國乘客,呈淘米水狀腹瀉,吃止瀉藥無效,我懷疑染上了霍亂,雖然郵輪上缺乏有效的檢測設備,并不能百分之百確定,但為了所有乘客的安全,我建議立即隔離……畢竟這種病傳染性極強,致死率極高。”

  幾分鐘后,三名身板壯實穿著制服的安保闖了進來。

  “就是這位先生!”埃里斯指著檢查床邊的林少文失聲叫道。

  “不……不……一定搞錯了!這只是猜測!”徐子昂瞪大眼睛爭辯,試圖阻攔他們。

  “讓開!”一名安保上前吼道,粗暴地將他推開。

  另外兩名安保沖上去一左一右地鉗住林少文,將身體極度虛弱的他往門外拖,就像拖拽一袋沉甸甸的貨物,林少文渾身酸軟發燙,無力反抗。

  在經過埃里斯醫生身旁時,他艱難地抬起頭,死死盯住那雙藍色眸子,眼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不解的、冰冷到穿透靈魂的質問。

  埃里斯醫生下意識地避開了這道目光,垂下頭雙拳緊握著壓在病歷單上,指節繃得泛白。

  徐子昂的呼喊只是徒勞,林少文被粗暴地拖出醫務室,沿著燈光慘白的通道,被拖向郵輪最底層那個如同鐵棺材般沉悶狹小的“隔離艙”。

  他們像丟垃圾一樣把他丟進去,鐵門“咣當”一聲關上,落鎖聲像敲響了喪鐘。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腥臭味,唯一的光源是門上方一個巴掌大的嵌著鐵柵欄的透氣窗,所幸里面還有個逼仄的洗手間,林少文縮在角落里抖得厲害,身體越來越燙,艙內光線逐漸變弱,黑夜和絕望正吞噬著這個年輕人……

  埃利斯醫生頹然坐回椅子里,冷汗浸透了他后背,“8000美元……紐約的診所……那個中國青年絕望的眼神……”這荒唐的一切,如噩夢又如藤蔓般緊緊纏繞著他,勒得他喘不過氣。

  徐子昂和隔壁艙房的中國留學生遭船長口頭警告,不允許進入公共場所,須接受醫學觀察,他們被隔離在臥艙。

  到了飯點,服務生送來食物,幾個青年被憤怒和絕望的情緒裹挾,沒有人吃的下去,桌子被拍得蓬蓬作響,氣氛壓抑到令人窒息。

  “少文怎么可能是霍亂!沒有確診他們憑什么拘禁人!”

  “少文哥體格一向健壯,是學校里的運動健將,幾年來我和他吃睡都在一起,在飯堂,有時我還搶他餐盤里的食物吃,我不相信他染了霍亂我卻沒事!”徐子昂越想越不對勁。

  “底艙污穢沉悶,就算好好的人被關在那種鬼地方,怕是也要被折磨個半死……”

  “這個庸醫簡直在草菅人命!”

  大家正憂心忡忡,一籌莫展之際,忽聽見一陣急促的拍門聲。

  徐子昂走過去拉開門,看到一男一女站在門口,正是許菲琳和她表哥王新鵬,二人神色異常凝重。

  “你們……”徐子昂愣了下。

  “我們有重要的事情要說!”王新鵬道。

  “進來說。”徐子昂順帶關上了門。

  許菲琳將寫有一行日文的小紙條交給他:“徐先生,你看看這個。”

  徐子昂接過來瞅了一眼,滿臉疑惑地抬起頭:“這是什么?”

  他不懂日文,不明白紙條上的內容。

  “有人把這個貼在我表妹臥房的門上,我曾與日本客戶打過交道,懂一點兒日文……翻譯成中文是‘等著看吧,支那女人,我會讓救你的英雄生不如死!”

  “是那個日本人!那晚舞廳門口穿著黑色和服被少文打跑的日本男子!”徐子昂恍然大悟,眼中迸射出駭人的光,捏著紙條的手微微顫抖。

  “原來少文哥的事,是那個畜生搞的鬼!”

  女子嗚嗚哭了起來,哽咽道:“怎么辦啊……都怪我不好……是我連累了他……”

  “別哭了,越是這時候我們越要堅強,當務之急是救出英雄,絕不能讓那個敗類的奸計得逞!”王新鵬長臂攬過表妹的肩膀安慰道。

  徐子昂猛然想到了什么,一句話也沒說就火急火燎地朝門外狂奔,幾個同胞忙追了出去。

  徐子昂沖進餐廳,環顧四周。

  恐懼和猜忌如同瘟疫本身,早已經在密閉的郵輪上蔓延開,原本就存在的種族隔閡和歧視,在“霍亂”這個恐怖名詞的催化下,瞬間膨脹為赤裸裸的敵意和排斥。

  歐美食客們看到幾名突然出現的中國人,害怕染上瘟疫,紛紛端著食盤離開,餐廳里留下大片刺眼的空位。

  那個叫吉米的白人服務生背過身子也想開溜,卻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給拽住,徐子昂長臂一擰將他旋過來,吉米腮部被一記重拳猛擊,轟然倒地!

  他雙掌反撐著地面,驚恐地望著眼前憤怒的男人。

  “混蛋!誰讓你下的藥!說!”徐子昂火冒三丈地吼道。

  中午,就是這個服務生給他們倆端的食物和飲品,當時少文面前攤著本經濟學著作,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書,徐子昂看到服務生放咖啡杯的手略為顫抖,便抬眼掃了掃他,對方目光似乎在躲閃,徐子昂只覺得有點兒怪,還以為他身體不舒服……

  不知道誰報的信兒,這事很快驚動了船長,穿白色制服戴著大檐帽的船長帶著幾個安保飛奔而來。

  “住手!”他指著正揪住吉米衣領的徐子昂喝道,“你干什么?誰讓你們到處亂竄的?”

  眾人愣住,目光齊刷刷地看過去,徐子昂松開了吉米衣領。

  帽檐下的那張臉飽經風霜,目光卻銳利如鷹隼。

  “船長,您來的剛好,這是一場陰謀,林少文并沒有患霍亂,是這個人往他食物里下了藥!”徐子昂指著吉米信誓旦旦地說。

  船長用疑惑的眼光瞥向吉米:“他說的……是真的?”

  吉米慌忙擺手,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請問,有什么證據?”船長又將目光移向徐子昂。

  “我……”徐子昂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這時許菲琳突然站出來,將手里的小紙條遞向船長,顫聲道:“您看看這個,這是剛剛在我臥房門上發現的!前天晚上,我去參加化裝舞會的那個夜晚,在舞廳門口遇到一個穿黑色和服的醉漢,他將我往暗處拖拽,當時我害怕極了大聲呼救,幸好被林少文看到,是他救下我,趕跑了那個人……這紙條明顯是那個人寫的,說要讓救我的英雄生不如死!”

  “對啊,這明顯是報復嘛!”幾個留學生也忍不住附和。

  船長瞥了一眼紙條,淡藍色的眼睛卻依舊透著冷漠:“僅憑一張日文小紙條,能證明什么?也許是你們偽造的?不管你們之間有何種私人恩怨,都無法推翻船醫的診斷,埃里斯醫生有著十幾年的航海醫療經驗,他的判斷是專業的!”

  “專業?腹瀉的原因有很多種,船上又沒有診斷設備,憑什么懷疑林少文染了霍亂?我和他是大學同窗,每天吃住都在一處,要傳染早傳染了,我怎么就沒事兒呢?這分明是陷害!”徐子昂連珠炮似的嚷嚷道,額角的青筋暴起。

  “就是,分明是陷害!沒有證據怎能拘禁人?”幾位同胞也跟著嚷嚷。

  船長還未開口,他身旁的安保已揮舞著警棍威脅眾人:“吵什么吵,再吵把你們也關起來!船醫的專業判斷就是證據,船長下令隔離是為了全船人的安全!”

  雙方互不相讓,在這短暫的對峙間,一道略沙啞的男聲從門口響起:“專業判斷?恐怕埃里斯醫生的‘專業’被一堆綠油油的美鈔給嚴重干擾嘍!”

  眾人尋聲望去,船長也好奇地扭過頭。

  那是個胖胖的地中海發型的白人男子,穿著皺巴巴的灰藍襯衫。約莫五十歲上下,他正抱著胳膊倚在門框上。

  “你是誰?”船長一臉狐疑地盯著他。

  男人眨巴著藍眼睛踱了進來,從懷里掏出一個深棕色皮質證件夾,抽出“記者證”亮在船長面前:“湯姆·布朗寧,《密勒氏評論報》駐遠東記者。”

  船長悚然一驚:“布朗寧先生,你有什么證據這么說船醫?”

  布朗寧略帶諷刺地勾起一抹笑:“麻煩船長把埃里斯醫生請來,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不久后埃里斯醫生臉色煞白地跟隨安保人員走進來,他的出現還引來一堆看熱鬧的乘客,船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布朗寧,說道:“埃里斯醫生,這位是《密勒氏評論報》記者,他指控您因受賄而污蔑那位中國青年,您有什么要解釋的嗎?”

  埃里斯醫生的金邊眼鏡滑到了鼻尖,他慌亂地扶正,手指卻抖得厲害,嘴唇哆嗦著試圖狡辯:“船長……他……他污蔑我!我沒有……我是基于專業……”

  “哈哈哈……”布朗寧冷笑一聲,像是聽到了最拙劣的謊言。他走到埃里斯跟前,圍著他打量:“大家看看,埃里斯醫生這副模樣,得有多心虛,手才抖成這樣?大概埃里斯醫生還沒想好怎么圓謊吧?我們給他點兒時間思考,讓我來告訴大家事情的真相吧!”

  支持的聲音淹沒了整個餐廳,人們紛紛起哄。

  布朗寧閉上眼睛,清晰的回憶浮現在腦海中,他不緊不慢地向眾人訴說著自己看到的一幕幕:

  “昨晚七點多,我因連日趕稿引發偏頭痛,想去醫務室找埃里斯醫生開點兒阿司匹林,遠遠瞧見一個穿和服的男人在醫務室門口踱來踱去……

  我徑直走過去,那人看到我顯得很慌張,忙迎上前堵住我,他說他朋友在里邊兒診治,埃里斯醫生不方便接待他人。

  我覺得奇怪,但轉念一想,也許他朋友身患隱疾,不想被別人知道,我就走開了,大約半個鐘頭后我又去了醫務室,那時他們已離開,我發現埃里斯醫生臉色很不好。

  ‘醫生,我近來連夜趕稿,偏頭痛又犯了,能否開點兒阿司匹林?’我當時是這么和他說的。

  ‘你說什么?’埃里斯醫生眼神恍惚,我再次重復了一遍,他才去拿藥,他手抖得厲害,就像剛才那樣……匪夷所思的是,他拿給我的不是止痛藥,而是一種治療胃潰瘍的藥,試問一個行醫多年的人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嗎?”

  眾人不由得朝船醫看去,埃里斯醫生別過臉。

  布朗寧繼續說道:“很明顯這是不正常的,作為記者,憑著多年來對新聞事件敏銳的洞察力,覺得這可能是一樁值得跟進挖掘的素材,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于是我決定跟蹤那個日本人,經打聽,得知他叫田中佐吉,是日本內外棉會社社長之子高橋一郎的隨從,我在高橋房間門口偷聽到了這對主仆的對話。”

  “哦?他們用英語交流?”船長問。

  “不,他們講日語!大概以為頭等艙只有兩個日本人,沒人聽得懂日語吧?很不湊巧的是我曾翻譯過幾本日文書籍,懂點兒日語,他們聲音并不很小,我靠近門聽得一清二楚。”

  “他們究竟說了什么?”船長饒有興致地追問。

  布朗寧不緊不慢地說道:“田中說‘少爺,瀉藥已經交給那個叫吉米的服務生了,我告訴他,這個劑量喝下去就像水土不服,不會有人懷疑的。‘

  高橋大笑,稱沒有什么事是錢解決不了的。

  田中又沾沾自喜地炫耀’只花100美金就搞定了對方,那幾個服務生常聚在一起打橋牌,吉米欠人錢,手頭正緊呢!‘

  ’到底是小角色,不像那個老奸巨猾的船醫埃里斯,張口就要8000美金,想拿著這筆錢回紐約開診所養老,你猜他這愿望能不能成真?‘高橋帶著嘲諷的語氣反問。

  然后我聽見房間里有水流聲,伴著田中的聲音’少爺,把這半杯雞尾酒倒進裝著威士忌的酒杯里,就沒人能說清楚,它是雞尾酒還是威士忌?‘”

  眾人驚得瞠目結舌,竊竊私語起來……

  埃里斯醫生羞惱交加面紅耳赤,此刻他厭惡高橋,更痛恨眼前這個揭穿自己罪行的記者。

  “繼續說下去,布朗寧先生。”船長抱著胳膊,一只手摩挲著下巴。

  “果不其然,今天傍晚,一個中國青年身染霍亂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在郵輪上傳開,我去餐廳吃飯,聽到不少人在議論……”

  “哦?那些人怎么議論?”船長問。

  ‘聽說了嘛?頭等艙一個中國佬,染了霍亂!’

  ‘是那個去看醫生被拖走的年輕人?太可怕了!’

  ‘船醫確診的,絕對錯不了!’

  ‘該死!這種病若在船上蔓延起來……船長應該把他扔下海,為了全船人的安全!’

  ‘離那些中國人遠點!誰知道他們身上帶不帶病菌!’

  聞言,船長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布朗寧終于講完,如法官結案陳詞那般說道:“這時我才恍然大悟,那對主仆竟然利用大家對瘟疫的恐懼,串通船醫,制造恐慌,那個被傳‘霍亂’的青年就是他們要加害的人!”

  許菲琳和幾位同胞長舒一口氣,臉上露出激動的笑容。

  唯獨埃里斯醫生的臉像紙一樣慘白,身體劇烈抖動著,他再也忍不下去了,瞪著藍色眼珠,氣急敗壞地指著布朗寧咆哮:“不……你胡說……你這個瘋子!一切都是你在胡思亂想!”

  像一頭暴怒的野獸,他朝他猛撲,露出獠牙舞著爪子,卻被布朗寧一抬胳膊搡開了。

  船長朝左右遞了個眼色,兩名安保沖上去將暴怒的埃里斯控制住。

  “精彩!故事很精彩!”船長拍了拍手,嘴角微微抽動:“但是布朗寧先生,這些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辭,有確鑿證據嗎?”

  一幀幀畫面在布朗寧腦中閃回,他語調依舊不疾不徐:“兩個鐘頭前,我看到田中佐吉鬼鬼祟祟地沿著舷窗往我臥艙方向走去,便悄悄尾隨,看到他往隔壁門上貼小紙條,待他走后我上前查看,紙條上寫的是——‘等著看吧,支那女人,我會讓救你的英雄生不如死!”

  “那個房間的主人我見過,是個中國女孩,我猜救她的英雄,應該就是被傳得了霍亂的人。”

  聽完,船長倒抽一口涼氣,這話印證了剛剛那個中國女孩沒有撒謊。

  “是時候使出殺手锏了!”布朗寧暗想,他看向船長:“船長,那個被隔離的青年現在怎么樣了?”

  “在底艙隔離室,食物和藥品正常供應。”

  布朗寧“噢”了一聲,環顧四周:“你們想知道埃里斯醫生給他開的什么藥嗎?”

  人群中一片嘩然……

  埃里斯猛地抬頭,兩眼惡狠狠的瞪著布朗寧,但已然無力阻止事情的發展。

  “去底艙把藥品取來!”船長向身旁的安保說道。

  不多時,安保手握一個深棕色的玻璃小藥瓶走進來,船長接過藥瓶,發現里面還剩半瓶液體。

  “打開聞聞,船長先生。”布朗寧神態清朗。

  船長瞥了他一眼,擰開瓶蓋,鼻尖湊近瓶口嗅了嗅,皺著鼻頭露出嫌惡的表情:“這……這味道……有點像……蓖麻油。”

  布朗寧迎著他的目光接過小藥瓶,也放在鼻頭輕嗅:“對,的確是蓖麻油那股味兒!”

  說完他猛的轉身,目光如炬地盯著埃里斯,聲如洪鐘:“埃里斯醫生!這就是你開給腹瀉患者的治療藥物?你當著船長和所有人的面解釋一下,一個被你診斷為嚴重腹瀉的’霍亂‘患者,你為什么要給他開這種強效瀉藥?是嫌他死得不夠快嗎?”

  眾人驚得目瞪口呆,紛紛朝埃里斯望去。

  面對這般鐵證,埃里斯再也無法抵賴,“噗通”雙腿一軟跪在地上,雙手捂著臉,身體劇烈顫抖,“嗚嗚……他沒有染霍亂……按照我交代的劑量,服用一段時間,也不會致命……高橋只是想報復他,讓他生不如死……”滾動的喉結發出絕望的嗚咽聲。

  “My God!”船長倒吸一口涼氣,整張臉因暴怒而扭曲,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船醫竟然這樣愚弄他。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高橋給了你多少錢值得你這樣冒險?搭上自己的前程和聲譽?甚至……你真是糊涂啊!”船長顫抖著聲音責罵。

  埃里斯捂著臉的雙手緩緩移開,聲淚俱下地講述整件事情的經過……

  “昨晚七點鐘,高橋一郎來到醫務室,謊稱自己不舒服,趁我轉身拿藥之際,他突然將艙門反鎖!

  我立刻喝令他打開門,他抽出匕首一個近身橫在我脖子前,‘埃里斯醫生,別緊張,只不過請你幫個小忙,報酬會讓你下半輩子都不用在這艘船上聞消毒水的味道。‘

  我害怕激怒他,緩和了語氣,他才把刀放下,說出了那個可怕的計劃。

  ‘不……不……上帝啊!你簡直瘋了!’我退后幾步,身體猛地一晃,差點撞到身后的藥柜。

  ‘霍亂?那是要命的傳染病,會引發恐慌!你這是謀殺!我絕不會參與這種…這種邪惡的勾當!’

  ‘謀殺?’高橋一郎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最荒謬的笑話,眼中閃著殘忍又篤定的光,“放心,醫生,他死不了,他只是會……很難受,很丟臉,成為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想想看,8000美元的報酬啊!‘他報出了一個天文數字。

  聽到這里,布朗寧不由得一愣,關于這8000美元的報酬,兩個人的說法并不完全一致,不過罪犯在罪行敗露后為博取同情而互相推諉、美化自己的事兒也是常有的。此刻,這已經不重要了。

  “一沓厚厚的紙鈔在我眼前晃動‘這里有4000美元,事成之后付你另一半,這些錢足夠你在紐約開一家體面的診所,與家人團聚安度晚年,而在這里,你永遠只是個船醫。’高橋的話精準戳中了我的軟肋……

  我想起了在紐約的家人,想起了我那剛學會走路咿咿呀呀的小孫兒,早已厭倦在海上漂泊的我,做夢都想和家人團聚,在紐約開一家診所,做夢都想!”說到這兒,埃里斯面目扭曲,兩行熱淚從眼窩滾落。

  潔白的綢布窗簾被一陣風卷起,金黃色的陽光掠進來,照在埃里斯那布滿皺紋和陰云的臉上,也照在幾個年輕的敢于抗爭的東方面孔上,迷霧終將被驅散……

  船醫埃里斯被當場解除職務,在兩名安保的押解下關進了禁閉室,等待郵輪抵滬后的司法調查。

  而陰謀的策劃者高橋一郎和他的隨從田中佐吉,對這一切全然不知,為了慶祝陰謀得逞,他們在奢華套房里喝得爛醉,東倒西歪,桌上還殘留著一堆波爾多葡萄酒的空瓶。

  “砰!”就在兩人昏昏欲睡時,套房的門被猛地撞開,不是侍者,而是臉色鐵青的船長,他身后是一群身形魁梧的安保人員。

  高橋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手里的高腳杯“啪”地掉落,殷紅的酒液如鮮血般在地毯上暈開。

  “高橋一郎先生!你因涉嫌賄賂船員、蓄意傷害他人、擾亂航行安全,被暫時拘禁!在抵達日本橫濱港口之前,你和你的隨從不得離開臥艙半步,由本船安保嚴密看管!”

  林少文獲救時身體已極度虛弱,昏迷不醒,船長緊急請來二等艙船醫,這位醫生給他服用了真正的治療藥物,又補充了生理鹽水和營養液。

  徐子昂、許菲琳和其他幾位要好的同學輪流守在他床邊照顧,兩天后他終于從漫長的沉睡中睜開眼睛,蒼白的臉和嘴唇有了血色,他轉了轉眼珠,看到床前一張張熟悉而寫滿關切的臉龐。

  “少文哥,你醒了!”徐子昂驚呼。

  “我……我是在做夢吧?”他張了張干涸的嘴唇,喉嚨里發出微弱氣息。

  “你不是做夢,你被救出來了,不信我掐掐你!”徐子昂興奮地笑道。

  林少文強撐著身體想坐起來,徐子昂忙扶他,順手把枕頭放在他背后。

  許菲琳端來了半杯溫熱的水,少文靠在柔軟的枕頭上飲了幾口,目光緩緩掃過朋友們,最后落在徐子昂臉上,聲音虛弱卻清晰地問:“我……我是怎么出來的?”

  徐子昂向他講述了整件事情的經過,提到那位正直的記者布朗寧,他充滿了溢美之詞:“多虧布朗寧先生作證,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林少文靜靜地聽著,病后初愈的眼睛還顯得疲憊不堪,卻飽含著各種復雜情感:有劫后余生的喜悅,有對高橋和船醫的憎惡,有對朋友和布朗寧記者仗義相助的感激……

  他沉默著用力地點頭,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只化作一句沙啞卻無比沉重的:“謝謝……謝謝你們……還有……那位記者先生。”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兩聲輕叩,眾人轉頭望去。

  湯姆·布朗寧斜倚在門框上,依舊穿著那件灰藍色襯衫,和上次不同的是,嘴里叼著根廉價雪茄。

  煙霧裊裊上升,他碧藍的眼睛隔著淡淡的煙霧,望向林少文,嘴角勾起一個善意的弧度。

  “感覺好點了么?林先生?”他笑著走進來。

  少文微微頷首,目光誠摯地迎著他:“布朗寧先生,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布朗寧擺了擺手:“舉手之勞而已,我只是做了一個有點兒良知的人應該做的事情。”他的語氣輕松,但話語里的分量卻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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