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談也是以前寫的?!?p> 一、失落的精神家園
我是個很悲觀的人,自卑自憐自怨自哀,一輩子都在從崇高的理想中下墮,摔得傷痕累累。可是我不放棄啊。
我所追崇的理想,其中一個最為詭秘的魅力就在于堅持本身。
或者我舉個淺白點的例子,即使我一輩子到達不了彼岸,但一輩子在作向往彼岸的努力也會使我倍感慰藉甚至自豪。性格決定命運,這就是我的命運。
一直有所追求,這又使我自信自強自傲自賞。
這兩年的因緣際遇,讓性格里這兩種矛盾的成分日益相扣相纏。在這時寫下這個中篇,是對自我一個危險的解剖。
可是我更希望人們不要著眼于我個人,可以將這個小說放到更大的環境里看。
前段時間我曾談論過我身邊的80后的精神境地:
沒有自己的思想,盲從;
沒有理想,或者無法堅持理想,每天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對過著的生活不滿,可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樣的生活,也鮮少能為此而作出改變的努力;
被就業、生存壓得把自己的個性、自由一路拋棄,投入社會一年半載就進入衰老的心態,抱著“算了算了,就這樣了”的心態得過且過;
依賴性強,沒有上進心,希望在家長的庇護下過安穩的生活;缺乏自信,甚至自卑……總言之是精神狀態很失落的一代。
“劉醇”是應運而生的。
她屬于這80后中的其中一個,同時又顯然是一個異類。
她正是對生活狀態不滿,不希望過別人所過著的認為理所當然的生活,不愿意放棄學業去從事枯燥的工作,她在無人理解的孤獨境地里堅持文學理想。
但同時她又無可避免地陷入俗套,整個成長的過程她都處于一種懵懂的狀態,她對現狀不滿,可是她找不到出路,她甚至不知道她為什么要堅持寫作、堅持理想,她的堅持也是盲目的。
她批判她所不滿的“他們”的精神狀態,刻意去走一條與此不同的路,但充其量她只是一個憤青,不是一個思想者,連旗手也算不上。
成長的鎮痛:理想、愛情、友情、親情、叛逆、代溝和希望
我從沒試過在一篇小說里一口氣塞進這么多東西,這是第一次。
先談理想。其實沒什么好談,這是全篇小說的明線,篇名就叫《在鄉下寫小說》。
鄉下不是寫小說的地方,“我”卻妄想在鄉下寫小說,這注定了理想的受困。
我們這一代人在年輕氣盛的時候都很有理想,總渴望著大展拳腳,但我們的理想在一個個貧瘠的“鄉下”根本無法開出燦爛的花朵。
第二談愛情。寫得都比較隱晦,一段是有關劉醇和健生,健生喜歡劉醇,那么劉醇喜不喜歡健生呢?我本人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不重要。
思想不在一個層面的愛情多少有點悲劇氣氛。我更喜歡劉醇和阿澈之間的那種感情,那種默默的互相扶持互相理解,細水長流的感情。
這兩段感情我都不想用任何強烈的言語去刻畫,生活本身就沒那么多戲劇化,愛得轟轟烈烈的都是電影橋段。
固然也存在著一個世俗是否相容的問題,我保留了一個暗涌:劉醇的家人并不知道阿澈的存在,那么知道了又會怎樣呢?
我不想寫這一沖突,一來這樣的沖突會破壞整篇的感情基調,二來我覺得沒有必要去渲染一些很惡俗的情節。
這種寫作態度本身就自我宣揚了一種愛情態度:不聲不響,細水長流。至今我仍相信存在這樣的愛情,只是我沒有遇上,幸而的是,我看見有人遇上了。
第三談友情。曹麗梅和劉醇,兒時的好友,長大以后,她們中間像隔了一堵墻。這樣的生活體驗在很多人身上重演著。
我想表達一個有關時間的隱喻:成長無可避免地分隔著人與人的距離。如果我們不是一起成長的話。有人跟我說過,沒有什么是永恒不變的。
親情、叛逆和代溝應該放在一起談。這三者我直接以小說中父母與兒女的對立來揭示,同時“鄉下”的意象也與“父母”的意象相呼應。
我們不是不愛我們的父母,可是我們的父母總是無法理解我們的生活我們的理想我們的精神,他們固守他們的成規,我們便成了叛逆的一眾。
同理,我們不是不愛我們的家鄉,可是我們卻不容于生我養我的土地,在這里,我們無法茁壯成長。
為了生存,“弒父”情結在我們心里滋長。
我們是年輕而富有生機的一代,縱然在弒父的過程中遭到了一次又一次的重創,但正如這社會最終是要交付到我們手中一樣,我們也終將舉起成功弒父的大旗——同時也將承擔作為“父親”被弒的惶恐。
“希望”既激勵人心,也充滿了悲憫情懷和反思意識:是什么讓我們這樣狂烈地敵對我們的“父母”?
“有一天當你發現,你一直敵對的父母忽然老了,再也無力招架你的敵對,你心里的惆悵,是無法言說的?!?p> 80后的“城·鄉”對立
這個概念我不是第一次提出,可是,這是第一次在我的小說里有了表達。
我有必要先闡述一下我對于80后“城·鄉”對立的一些想法。
我們出生于80年代,我們的父母都不惜工本供我們上大學,我們的家鄉可能很窮,也可能不很窮,但肯定無法和我們上大學的城市相比。
我們某些人的家鄉也許在山區,生活困苦,背負著一整村人的愿望到大城市讀書。
但我們絕大多數人家里不至于揭不開鍋,我們絕大多數人無需在新年的時候才穿得上新衣服,我們絕大多數人沒有從小天天在山上奔跑的經驗。
我們流離于平房或者兩三層高的家門前的水泥路上,偶然有經過的小車,但多數時候走的是自行車,有人家里還種著田,也有人不再種田但戶口本里寫他們是農民。
國家的扶農政策落不到我們頭上,而我們也沒有多余的錢納個人所得稅,我們只在農忙時種田,其他時候——又或者干脆所有時候都在替別人打工。
我們所在的地方和傳統所說的“農村”不一樣,我們在一個也許可以稱為“亞城市”或者“半鄉村”的地方。
與此同時我們是80后的一代,我們都按照時代的要求上我們該上的大學,我們去比我們的家鄉高級的地方,去那些我們眼里真正的城市,我們有人畢業時不愿意把戶口從我們讀書的地方遷回生我們養我們長我們的土地去,我們有接近一半的人畢業時不愿意回家鄉工作。
我們熱愛我們的家鄉,但同樣熱愛甚至更熱愛我們上大學的城市——或者比我們上大學的城市更好的城市。
這里的“城”與“鄉”就形成了一種對立的張力,牽扯著這些80后。
劉醇顯然就是這樣的一族人。她渴望留在城市,那里有她渴望的愛情,以及追逐夢想的可能,這些都是鄉下所不認同的。同時她也掛念著鄉下:那是她的家鄉。
“愛”與“不愛”不是一個簡單的判斷句,我們注定要承受這種煎熬,我們應該怎么辦?我給了劉醇一個去路,可是,事實我沒有找到答案。
有關寫法
有人問我,“實驗文本”作何解?我自己想了想,發覺這不過是個借口,當別人看不下這個小說的時候,我可以借此開脫:“實驗性的東西是這樣的了。”
我是想描述原生態的生活和游走城鄉之間的80后的精神困境,把愛情、友情、親情、理想、叛逆、代溝、希望還有現實必然的精神困境寫得不動聲色,道是無晴卻有晴。
這是我想實現的表達方式:緩慢的節奏,真實的生活。說“實驗”,也不算吧,我只是玩了一把現實主義,而且玩得很極端。
勞倫斯曾說,三百年內無人能理解他的作品,但在他死后三十年,他的作品便已風靡全球。我引用來自勉一下,找到知音的時間,可以比我預想的縮短十倍。
如是,費煞苦心地寫就的作為引讀的“創作談”才有了一點亮色。
能讀到這里的朋友,感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