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執(zhí)中走了,不帶走一片云彩,留下了一道任命:方仲永權知臺州,兼寧海知縣。待上報朝廷,吏部派員就職。
換句話說,方仲永從一開始的知州蒙難而通判順延成為了臺州地面的一把手,變成了有上官背書的臨時一把手。雖然是個臨時的,但以當下的交通,起碼一年方仲永都是大權在握的一位人物了。至于一年后,方仲永去哪兒高就了還不一定呢?
所謂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方仲永就很想造福這臺州一方的百姓,特別是這寧海的百姓。無他,這地方的人太窮了。
按照一般的設想,寧海既然靠著大海,海里那么多的出產,再不濟溫飽總是沒有問題的吧!其實不然。
以后世最常見最廉價的海鮮——海帶為例。這個時候還只是海里隨意瘋長的雜草,除了個別人去采摘來喂豬,是絕不會有人去吃它的。其余的紫菜呀,海白菜呀什么的更是無人問津。試問,你會薅一把水葫蘆嘗嘗它的味道嗎?
在漁民眼里,只有魚蝦蟹才是海產,才能夠賣錢。但漁民貧困,無力購置大型海船,僅靠小舢板哪里能夠捕獲大魚,往往出海一趟,所獲不過百十斤魚蝦。像當下冷了的時候,還能多保存幾日。若是夏季炎熱之時,空氣中到處彌漫著魚蝦的腥臭味。
而且,大家都出海打漁,誰會去買你家的臭魚蝦,自己家的還賣不掉呢?
至于種地,那就是個笑話。寧海鹽堿地遍布,種一葫蘆收倆瓢的事兒誰愿意去做。有那閑工夫,把撕破的漁網補一下才是正事兒。
問明了本地的情況后,方仲永有一種抱著金碗討飯的荒誕感。
魚蝦多了還成負擔了?您不會用鹽腌制了賣到全國各地去嗎?
一問,沒鹽。
那海里的鹽不是多得很嗎?何來沒鹽之說?
寧海縣丞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方仲永道:“那海里的鹽是很多,但若是直接食用,就會嘔吐腹瀉。若是刮取海濱咸土,淋鹵煎鹽,則需要很多的木材作為燃料,然本地竹木甚少。且朝廷對制鹽管理甚為嚴格,等閑不得制鹽。因此本地所食用之鹽,皆由官府購買再行發(fā)售給百姓。再說了,那官鹽每斤不過四十七文,何須自己冒風險去制鹽也!”
這不行呀!后世江浙人“雞毛換糖”生生換出個“世界小商品之都”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不能丟呀!哦,不對,難道是這些江浙先民們的商業(yè)技能還沒有被點開嗎?
如果僅靠那些基本沒有人吃的臭魚爛蝦,怎么能帶領寧海人民致富奔小康呢?
還是得從魚的腌制品上下手。
在中國古代,咸魚稱作“鮑魚”,并有“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的負面成語(此非現(xiàn)在作為名貴海產的鮑魚)。很多人腌制咸魚的時候,要么鹽給少了導致咸魚發(fā)臭,要么鹽給多了咸魚咸得難以下嘴。
方仲永一個內地娃,腌制咸魚的經驗不多,腌制咸菜倒是很多(江西人愛吃愛做腌菜)。問問本地的廚子,倒是非常清楚咸魚的做法。
無外乎這么幾步:
先從背脊處開刀,切開背脊的魚骨,把魚的內臟和魚鰓祛除;再用一塊干凈的抹布,一點點地檫干凈魚體內積血和黑色內膜,露出鮮嫩的魚肉;用細鹽或者自己另外加工過的花椒鹽(把花椒和細鹽放在鐵鍋里炒熟),抹在魚肉上,要均勻,魚皮上不要抹;放在陶盆、瓷壇或者面盆里,上面蓋張白紙,再壓上石頭,以擠出魚里的腥水分,保持壓七天左右;最后把已經腌制好一周的魚拿出來,用竹片撐開抹鹽的一面,用比較牢固的細繩子,從魚頭眼睛處穿過,吊掛在室外風干即可。制作方法可謂是SO EASY!
講究些的,抹的鹽可摻入花椒即所謂椒鹽。抹好鹽后,還可以用酒微微點撒在抹過鹽的魚肉上,以增加咸魚的香醇。
代價也不高。所需鹽不多,百斤魚三四斤鹽即可;魚是自己家打的,不值錢;花椒、白酒雖價格略高,但用量不多。總的算下來,以每斤魚十文錢從漁民手中購買的話,每百斤咸魚的制作成本不超過兩貫。
于是,由忠叔出面,“六元商號”就掛牌營業(yè)了。主營咸魚,兼營各類海產品。
加之漁民淳樸,免費把魚處理干凈后才交到商號,使得忠叔只需要安排人手抹鹽、壓石、風干,于成本又有所減少。
一時間,寧海各處是腥臭熏天,到處都是與制作咸魚相關的人群。便是隔壁縣的漁民見通判大人大發(fā)善心,也紛紛把自己捕獲的大小海魚送來售賣。
看著越來越多的堆積如山的咸魚,忠叔不無擔心地說道:“這咸魚本就是不上臺面的物事,少爺買了這許多,如何能夠賣得出去呀?”
方仲永卻是一副山人自有妙計的模樣:“咸魚可是個好東西呀!只是一眾凡夫俗子不懂烹調之術,暴殄了天物。少爺我自幼得異人指點,深通廚藝,可化腐朽為神奇。你且看近日我整理出的《咸魚烹調大全》,保準你連吃三年都不帶重樣的!”
忠叔拿過那大全一看。嚯,姜丁漬咸魚,咸魚炒芥藍,咸魚原鍋飯,咸魚蒸雞,咸魚雞粒飯,咸魚炒飯,咸魚蒸豬肉,咸魚燒肉,咸魚煎肉,咸魚炒餅,咸魚蒸花肉,紅燒風干咸魚……等等等等,怕是有幾百種之多。且每一條名錄之下都寫著詳細的烹制方法,實在是貼心之極,廚藝界的“葵花寶典”。
當然,忠叔聽不懂“葵花寶典”的梗,那是他沒文化,咱不怪他。但你竟敢質疑起少爺我想要大肆購買石花菜與江蘺的決定,未免就太不妥當了吧。
忠叔拿出死諫的架勢,悲痛地說道:“少爺為了給這一方百姓一條活路,購買漁民手中不值錢的魚蝦。雖然賺不了幾個錢,但有少爺?shù)拿罘ǎ敳恢劣谘緹o歸。但是少爺呀,那海帶、石花菜可是漁民用來喂豬的下賤物,如何能讓少爺與夫人吃這些東西?傳揚出去,于少爺?shù)墓俾暡焕剑 ?p> 方仲永笑道:“你不懂!這海帶于身體好處良多,且味道極佳,待少爺閑暇時做幾樣嘗嘗,你就知道了!至于那石花菜與江蘺,這咸魚能不能賣得好就全著落在它們身上了。你不用管了,只管把石花菜與江蘺洗凈后分開來煮,等全部煮的溶化了再說!”
約莫一個時辰后,兩大鍋的石花菜與江蘺就都被熬得稀爛。方仲永小心翼翼地撇去上面的雜質,鍋底含有泥沙的部分也不要。盛放到干凈的木桶中,置于冷風之中降溫。稍待其還沒有完全凝固,加入果脯、白糖、紅豆等攪拌均勻。
想必您已經看出來了,對,這就是瓊脂的做法。被加入了糖與果脯后,就變成了最原始的果凍。
看著花花綠綠、Q彈可愛的果凍,試問哪位美女能不動心?
早已來到方仲永身邊看稀罕的王凌薇很是心動地問道:“好吃嗎?”
不先問能不能吃,而是直接問好吃嗎,一個吃貨的秉性已暴露無疑。但誰加是自己的老婆呢,吃得多一些、身材豐滿一些也沒什么大問題。
在得到方仲永肯定的回答后,王凌薇就放開了腮幫子大快朵頤起來。
大概吃了三四碗,實在是吃不下去了,還抱著碗不放。
方仲永也很大方地邀請府中一眾人等來品嘗試吃,并要求各人提出自己的意見或建議。最多的意見是不夠甜,最多的建議是多加糖。這種不靠譜的意見都被方仲永一句“吃糖多了壞牙”解決了。
開什么玩笑,糖多貴呀?
當然了,果凍雖好,但不要貪杯,呃不,不能當飯吃呀。
方仲永又選取粗壯的海帶切片,與豬排骨同煮,又另將煮熟的海帶切成細絲拌上麻油、香菜、芝麻、茱萸等佐料,邀請大熊和已被他延為幕僚的公孫策來共嘗“美食”。
大熊吃慣了苦,慢說是方仲永讓他吃美食,便是真的豬食也是欣然從命。
公孫策作為一個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書生,哪里見過這等“豪邁”的飲食。遲遲疑疑地夾了一筷子,口中好話連篇,就是不往嘴里送。
方仲永假作惱怒道:“公孫策,本官好心好意地請你品嘗美食,為何推三阻四,竟然敢不給本官面子?”
公孫策無奈屈從于方仲永的“淫威”之下,將一條海帶絲放入口中,卻是嚼都不嚼,直接吞了下去。
正在大嚼的大熊說道:“公孫先生不爽利!這東西真得好吃,少爺難道還會害你不成?”
公孫策半信半疑地又多夾了些,大略一嚼,竟是鮮美異常。也就不再顧及是不是豬食了,夫子教授的禮儀也拋到一邊了。心里只想著一件事,吃!
吃飽喝足了,方仲永說起了正事:“阿策,你以為有果凍開路,有海帶燉排骨為輔,咸魚能否大賣?”
公孫策也確實是個人才,直奔主題:“不知大人準備將咸魚售于何處?又有何人背書?學生以為,僅靠晏大人的臉面還不足以形成長久的產業(yè)?”
看看人家這水平,再看看還在啃排骨的大熊,人和人的差距怎么這么大呢?
方仲永微笑道:“自然是我大宋最有權勢的人了!”

胡渣唏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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