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伊在顧些無聲目光凌遲下,愧疚難耐,無意識黑眼珠向上覆蓋眼白,目光往二樓瞟。
顧些福至心靈,身影一陣風似的掠過喬伊伊身旁,帶起裙角翩飛了一下,三步并兩步消失在拐角盡頭。
梅欽在陽臺上提著嗓子眼兒憑欄遠眺,老半天不見顧些出來,一扭頭,望見自己身后不遠不近杵著尊雕塑,那瞬間,她有種生平第一次被真正嚇到的感覺,心虛又難過。
回眸一瞬,眼底不自覺流露出的那種悲傷,令顧些冷繃的臉,線條松了,質問聲變得極其無力“為什么躲我?”
梅欽本想扯個嘴角,最終氣力不足,沒牽起來。
“為什么躲我?”顧些第二次發問,以同樣的語氣聲調,只是這一次,目光有落到梅欽臉上。
“為什么躲?你不知道嗎?你們壓得我喘不上氣。”梅欽低下頭去不看顧些那張滿面落寞寂寥的臉。
一句“你們”,徹底點燃顧些灰敗心情下殘藏的一絲憤懣,不可置信地抬頭盯梅欽。
從顧些角度,可以清晰看到梅欽銀色短發下線條柔和清秀的眉眼,盡管觸及不到目光,但那份整體散發出的獨特的我見猶憐感,鐘聲一般猛烈而真實地一下下敲擊他的心魂。
“我說過,我喜歡你,我媽,她也是出于喜歡你,并非故意施壓,要怪你就怪我好了。”
“不是,”梅欽猛然抬頭“我沒有怪阿姨的意思,”一雙清透的眼睛瞬間氤氳起一層霧氣“我,其實我非常非常羨慕你,非常非常。”
顧些眼底的哀色,一點點被震驚跟疑惑取代,試探性地問“你,羨慕我什么?”
“家庭。”梅欽不假思索回答,聲音依舊帶著令顧些震驚的微顫與哽咽,同樣真情流露,但此刻與上次為了生意七分真三分假的“賣慘”又截然不同,卡在嗓子眼里強烈到實體化的隱忍才是是插進顧些心坎的刀尖。
“那,你喜歡我嗎?”顧些一步步逼近梅欽,抬腳沉重,步伐無聲。
“不是你認為的那種喜歡,”梅欽努力目光直視顧些“我們可以做朋友。”
“做不了,”顧些在幾乎與梅欽腳尖碰腳尖的距離情況下停住步伐,居高臨下沉聲道“我不信。”
梅欽嗤笑,因為比顧些矮了一頭緣故,為了不輸氣勢,只能以微表情輔助,不屑道“不信什么?您這中二病啥時候能好,憑什么我就非得。”
“那為什么你看起來那么痛苦?”顧些沒有給梅欽把話說到底的機會。
梅欽臉上所有表情在那一霎凝固,當她意識到自己表情凝固了的時候,已經收不回了,心“咕咚”一聲沉底,仿佛肉體化為虛無。
“為什么?”顧些微一低頭,像說悄悄話那般,咫尺距離間溫熱氣息撩在耳畔。余光一瞥,發現梅欽垂在身側的手,無聲捏起拳頭,就在以為自己要挨一頓胖揍時,對方又悄悄松了拳。
伸手拽住顧些衣領,輕輕一拉,原本幾乎面貼面的距離,瞬間拉到一個唇碰唇的地步,但這又明顯不是親吻,梅欽上下唇開合“是不是我陪你睡一覺,你就能不問我為什么?”
顧些的背脊明顯在梅欽這句話脫口而出后,僵得好似永遠直不起來的感覺,靜謐中上下喉結滾動了一下,剛要起唇,電話鈴響,梅欽面無表情松開顧些衣領,貼心替他整理好,提醒道“電話,顧先生。”
顧些仍保持低頭的姿勢一動不動,如果可以他連眼都懶得眨,呼吸都懶得呼吸,光影穿過陽臺投射進屋,照得他臉色半明半暗,明的那半冷白泛青,暗的那半陰沉發紫。
梅欽見顧些雕塑了,自己伸手進兜,摸出對方手機,遞到他跟前,為防顧些聽不清,還特意打開擴音器。
事實證明,她多慮了,電話接通那刻,手機那頭立即傳來顧母氣沉丹田氣的兇聲“你個混小子,怎么這么久才接電話,”梅欽一愣,她沒想到顧些會給自己老媽備注如此邪乎“楚連翹女士”,連名帶姓附加疏遠而禮貌的敬詞。
只聽電話那頭楚連翹女士繼續道“明天我打算做個海鮮粥,你問下欽欽,她有沒有什么不吃的或者喜歡吃的。”
顧些注意到梅欽舉著電話的手,明顯抖了一下,把手機往自己跟前又遞了遞,直到電話里楚連翹女士嚷嚷起來,他才接過電話敷衍了幾句掛斷。
梅欽像一只被情緒撐起的氣球,緩緩呼出一口氣,整個人都癟了下去,喉嚨干澀得說不出話來。
“好,我不問你為什么。”顧些明顯還余下文意味的一句話就這么不尷不尬斷在這里,然后紋絲不動像一顆松定在梅欽眼前,覆遮她此刻心中所有世界。
“以后也請不要再出現我面前”梅欽板臉不冷不熱。
“從今天以后?”顧些挑眉。
“是。”
“那睡一覺的承諾是要今晚就兌現?”
梅欽:“······”
顧些淡定自如甚至比先前更松快的語氣讓梅欽很有種想抬頭觀察他微表情的沖動,但最終她還是沒能鼓足這份勇氣。
“你是第一次嗎?”
梅欽:“······”恍惚中沒聽懂意思。
“處女?”顧些淡漠漠解釋。
梅欽終于忍不住抬頭的動作到一半,頭頂顧些突然軟柔下來的聲音,帶著克剛的力量拂進心底,永遠沉淀在了那個地方“不用回答,自己判斷,如果是,并且你也真的愿意給我,那么,為什么要如此別扭自己,我們面前又沒有阻礙,我相信你父母如果真的愛你,也會高興我們在一起。”
梅欽大腦嗡嗡作響,顧些的話有那么一瞬間踩在了她的命門邊緣上,但是沒用,梅欽清楚知道,沒用。
顧些豁然轉身,眼前被遮住的陽光一瞬亮在眼底,仿佛正正好照進梅欽心底那塊貧瘠之地,空的心慌。
“等一下。”是動物的本能反應,梅欽后知后覺發現自己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