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煩意亂之下，也只是胡亂煮了一點粥飯糊弄了一下肚子。家里的糧食都被搬空了，幸好米缸還沒有見底，暫時餓不死人。李幸之連張梅花那份都沒有做——反正根據她的經驗，要是沒有人叫她能一口氣睡到中午去，還能省點米。

　　再說了，叫她起來干嘛呢？除了罵李寶生和哭，她啥忙也幫不上，反而是想想都令人頭疼，還是讓她睡著好了。李幸之這么想著，看不管家里臟亂差的樣子開始習慣性地一邊收拾，一邊開始琢磨著接下來怎么辦。

　　父母……就不用指望了，上回她爸躲出去一年多，等到明天冬天才兩手空空地回來，中間沒有打過一個電話報平安，害得他們母女還以為他死在外頭了，派出所報失蹤都去了好幾趟。母親呢，在她實在扛不住的時候，不僅沒有幫上任何忙，反而還做了一件讓李幸之一輩子都無法原諒她的糊涂事，差點鑄成大錯，回來以后就開始裝鵪鶉。打那次以后她真的被傷透了心，出門打工以后只是偶爾給她寄點生活費回來，其他的母女情啥的……不提也罷了。

　　好吧，重來一回，好歹李幸之再也會想之前那樣彷徨無助，兩眼一抹黑了。想想都為之前的自己掬一把同情淚啊！那時候她既擔心杳無音信的父親，又還要操心可憐兮兮的母親，弱小的肩膀上一下子就承擔起了家庭的重任，也毫不猶豫地踏上了打工路，就為了掙錢連過年都沒有在家，孤身一人就開始闖蕩江湖了。

　　這一回，她至少不用為這倆不靠譜的父母瞎操心，也不會為了他們傻乎乎地自己受苦受累了……

　　李幸之是個好孩子。她從小被爺爺教導，“孝順”“知禮”是基本的道德水準。平心而論，從小到大父母對她也是格外寵溺的。他們都不是嚴父慈母，唯一的女兒自小冰雪聰明，可愛伶俐，自然是給她最好的，打扮得最好看的，也從來不會苛責她。這樣下來她和父母的關系一直都其樂融融，而等到家里出了事，她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為了父母什么都顧不得了。

　　那時候她傻。現在想來，家里的天塌下來了，難道不是應該做父母的給孩子撐起一片天嗎？怎么到她家就倒過來了呢？李幸之自嘲地一笑，其實她早明白過來了，后來父母也總是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可當時的艱難，還有受到的傷害卻的時間永遠也無法彌補的。不過幸好……這不是又重來一回了嗎？

　　就這么胡亂想著，手下卻十分利索地一會兒功夫就將家里收拾得干凈整潔起來。沒辦法，家徒四壁，別的好處沒有收拾起來倒是格外輕松。她里里外外一通折騰終于在快中午的時候把張梅花吵醒了，“杏之呀……飯燒了沒？”

　　得，這是被餓醒了。李幸之無奈地回答，“這就去燒，菜沒有了，就點咸菜吧？”

　　張梅花毫不在意，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梳著長長的辮子，“咸菜不就是菜么，這時節大家不都是吃的咸菜？”

　　李幸之忘記了，這個時候農村里不年不節，是沒有幾家會舍得買菜的。平時菜園子里有啥吃啥，像現在初秋沒有什么蔬菜，那就湊合著加上咸菜一起，平常得很。但她記得后來張梅花花錢特別大手大腳，她本來就好吃懶做，家里李幸之給的錢也充足，那是不買上幾個硬菜，連飯都吃不下的人。所以怕她抱怨就習慣性先打個招呼，好么，人家還沒有“由儉入奢”，咸菜也能吃飯，太棒了。

　　等端起飯往桌上那么一坐，看著空著的位子張梅花又悲從心來了。不用任何情緒的醞釀，淚水那是說來就來，“杏子啊……嗚嗚嗚……你爸他到底去哪里了啊……嗚嗚嗚……他有沒有吃飯啊……”

　　……

　　李幸之額頭青筋直冒，又來了！多少年沒有聽到老娘的“美聲獨唱”了。真的，要是沒有人勸，她能沉浸在自己的氛圍里面邊哭邊嘮叨兩個鐘頭不帶重樣的。什么？找人來勸？你太天真了！張梅花別的不會，最會胡攪蠻纏，要是你去勸她，馬上就會被她拖入到相同的頻道并且跟你邊哭邊扯，不扯上半天算她發揮失常。

　　幸好李幸之也不的當年天真的那個她了，經過那么多年斗智斗勇，她早就摸到了對付老娘的獨門絕技，并因此成為母親唯一忌憚的存在。說時遲那時快，張梅花第二句吟唱還沒有出口，就被女兒“啪”的一聲摔的碗嚇得一激靈，連原本想哭的臺詞都給忘了。

　　“住口！別把那些討債的人又哭來了，你還想不想吃飯了？”李幸之當機立斷地喝到，她可不能讓母親帶節奏，先打亂了再說。

　　“呃……”張梅花傻傻地張了張嘴，這到底是怎么了，誰又惹著女兒了？她才四十歲，哪怕是農村婦女皮膚比較粗糙，可架不住人家天生麗質，也沒有經歷過生活的艱辛洗禮，直到后世李幸之也到了母親現在的歲數的時候，一輩子都還保持著一份天真爛漫，就是……有點蠢。

　　被一打岔，她也忘記為什么要哭了，慌慌張張地問，“什么？那些人躲在咱們家附近嗎？那可怎么辦呀，家里的東西都被搬空了……”

　　不管李寶生是被騙了也好，還是被人下了套，總之他跟人賭錢輸了一萬大幾千是事實。當時要債的上門，見李家面上光鮮，實際上賬上早就分文全無，有幾個用幾個的李家夫妻倆是啥都沒有置辦，還把老李頭留下的積蓄也揮霍一空。惱羞成怒的他們為了盡量挽回損失，直接就把家里還剩下的糧食、家電什么的，只要值點錢的東西都搬了個空。

　　李寶生逃了，張梅花傻乎乎地任人家說啥就是啥，屁都不敢放一個。卻唯一護住了家里僅剩的一頭豬——按照她的說法，這個可是過年豬，別牽走了過年就沒肉吃了！

　　我的親娘誒，飯都沒得吃了，你還惦記著吃肉吶？人家想想弄個活物動靜也大，畢竟他們也都是不見光的，鬧得大了也難看，這才放過了這頭豬。但是這些人平時眼睛都毒得很，走了一遭就知道這家沒有油水了，除了過年的時候會再來堵李寶生，誰那么有空成天守著這個破房子？

　　李幸之當然不會說實話了，她一本正經地跟她娘小聲耳語，“對呀，他們肯定要守著爸回來要債呢。你可別嚷嚷，萬一讓他們聽見了又進來問你要錢怎么辦？”

　　“哦哦哦！”張梅花嚇得趕緊點頭閉嘴。那些人兇神惡煞的，萬一沖進來嚇著女兒怎么辦?李寶生……李寶生那個混蛋就讓他在外頭餓幾天，看他以后還敢不敢賭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