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大廈后面隱藏著低矮的弄堂，現代化的街道和老街也無縫連接。老街好像更加接地氣一點，青瓦白墻蘊含著時光的滄桑，低矮的店招卻有著豐富的時代氣息。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夾雜著人們的大聲喧嘩，恍然那時繁華。精明的女人們在討價還價，西林寺的僧人提著日用品在觀察新開的飾品店，黃色的寺廟圍墻下張著小吃攤，濃濃的生活氣息迎面而來。

　　穿過老街，便是一座高高的石拱橋，可惜為了通車方便，石臺階已經被水泥抹平了，徒留橋墩和兩邊欄桿上的雕塑證明了他的歷史。

　　過了橋，就來到了另一處古跡——秀野橋，橋下相傳是華亭一絕四腮鱸魚的出產地，可惜這美味也早就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了。石橋下的河道狹窄曲折，李幸之在駐足良久，試圖幻想當日橋上熙熙攘攘，橋下輕舟穿行的舊時情形，然而渾濁的河水和漂浮著的垃圾菜葉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只能悻悻而返。

　　船還是有的。江南水路四通八達，河邊常年停泊著小船在做生意，或售賣蔬菜，或是瓦罐菜盤，腌菜魚干，人們也習慣地走上窄窄的跳板上船挑選貨物。這一切都和老家不一樣，這里最多的是河，而老家除了山，還是山。

　　在城里盤旋半日，李幸之成功地找到了超市，采購了一些物資，又轉到一個小商品市場，那里集中著各種小攤位，衣服、鞋子、日用品應有盡有，價格也是最低的。李幸之發揮自己僅有的一點可憐經驗，有驚無險地跟老板討價還價，買了幾件符合現在潮流的衣服——雖然她如今并沒有那么強的自尊心，敢于坦然面對別人看“鄉下人”的眼神，然而若想融入一個地方，總不好太過特立獨行。

　　手里大包小包，回家的路還遠，出租車10元起步價讓她望而卻步，還有一種人力三輪可供選擇，價格是出租車的一半，但是李幸之問了幾個都搖頭拒絕了——工業區那邊太遠，已經超出人力車的運行里程了……

　　最終還是在熱心人的指點下等了半個鐘頭的公交車，做到距離照相機廠最近的一個站點，再走路20分鐘回到了宿舍。滬市和老家大約有1個小時的時差，冬天的晚上5點天已經黑了，這一片沒有居民區，宿舍門衛柔和的燈光很遠就能望見，指引著李幸之正確地回到了目的地。

　　門衛大叔見她敲門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一邊給她開門一邊抱怨到，“妹妹儂哪能現在才回，天都晚了，我還想著怕你迷路了呢！”

　　本地稱呼年輕的女孩“妹妹”，男孩子則是“弟弟”，或者統稱“囡囡”。常常聽見雞皮鶴發的母親親密地稱呼她也已經老去的兒子“弟弟”，千萬別笑，這只是最常見的稱謂而已。大叔知道李幸之今天才到的華亭，見她遲遲不歸，心里也早就著急了。如果在10點鐘門禁時還沒有回來，他就要報警了。

　　秦氏是個負責任的良心企業。本地員工各項保險、福利一項不缺，外地員工則大費周章地準備了設施齊全的宿舍，門衛也兼著保安，住在里面的女孩子他們也是要負責任的。李幸之雖然第一天過來甚至還沒有正式入職，但是既然已經入住，負責的大叔還是十分上心，對于李幸之的晚歸批判了足足10分鐘。

　　李幸之乖乖受教。孤身一人，異地他鄉，有人牽掛著自己的安危是如此的暖心，似乎冬日的寒氣也在這個樸素的宿舍里消散了不少。嘮叨了一會兒的大叔見李幸之大包小包地站著聽訓，覺得這孩子挺乖的——也許的路不熟，或者剛進城，逛花了眼？這么一想就原諒她了，揮揮手道，“趕緊上去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門衛是不會進宿舍樓的。但是白天安靜的宿舍現在卻有了人聲，一樓好幾個房間的燈都亮著，李幸之進去的時候遇見兩個端著臉盆剛從澡堂出來的女孩，人家打眼一瞧就知道她是新來的，“唉，你是新來的，住在哪個房間？”

　　李幸之禮貌地打了個招呼，“你好！我是今天剛報到的李幸之，住在302。”“你怎么一個人跑3樓去了？現在只有一樓有人住，跟我們住在一塊多好！”一個女孩子大大咧咧地說道，另外一個碰了她一下，笑道，“我們都是一塊兒的，老家徽省，你呢？”

　　“我湘南的！”李幸之無意與她們多攀談，她轉了一下午也累了，晚飯還沒吃呢！歉意地舉了舉手里的幾個袋子，說道，“我先上去收拾了，明天聊！”

　　見她上了樓，之前說話的那個女孩“切”了一聲，“還挺傲！她是怎么來的？怎么一個人？”她們這邊幾個宿舍都的老鄉，親戚朋友相互介紹來的，倒是第一次見到獨自一人住進來的。“好像長得挺漂亮，不會是……”

　　“瞎說什么呢！”年紀稍大的那個女孩子不悅道，“咱們廠可正經呢，你來了這么久，瞧見有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沒有？”這個王夢玲，總是喜歡胡說八道，她能來別人就不能來？

　　“行行行！我不過就這么一說……”那個叫王夢玲的女孩子嘻嘻哈哈地跟著往走廊那邊走，“我還不知道，這里面做啥事都一板一眼的，可沒勁兒了……”年輕人嘛，總喜歡冒險，想去闖蕩外面的世界，自從進了這個廠，就跟在學校似的管理嚴格，每天廠里宿舍兩條線，好無聊呀！好不容易來了個新員工，自然就引起了女孩們的八卦……

　　李幸之絲毫不知自己已經成為了別人的談資。她回到房間先去打了開水，然后洗澡洗頭洗衣服，一番折騰下來都已經8點多了，這才泡了一碗之前買的泡面當做晚餐，湊合吃了一頓就再也顧不得有什么感悟，倒頭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居然有起床鈴！李幸之被吵醒的時候懵了半天，還以為自己回到學校了……側耳聽到樓下開始喧囂起來，才反應過來要上班，也趕緊起床洗漱，等她收拾停當下樓的時候，樓下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正好是昨天晚上遇見的兩個女孩子還站在門口。

　　難道是在等自己？李幸之快步走過去，卻聽見兩個人在爭執，“都怪你！每次都爬不起來，動作又慢，還不快點呀，等下真要遲到了！”高個的姑娘氣鼓鼓地埋怨著，抬頭見李幸之走過來了，顧不得王夢玲還在埋頭鼓搗她外套上的拉鏈，一手拽著她一邊跟李幸之打招呼，“你今天去報道嗎？趕緊跟我們一起走吧，別第一天就遲到了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