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黎和桑淇窮盡了七海,終究還是沒有找到蒼夏。
“你有什么打算?”拉黎站在一個破落的小島上,黑色的頭發在風中浮動,像破敗的旗幟,招搖著最后的倔強。他似乎沒有聽到桑淇的話,臉上寫滿了落寞。月色正濃,夜幕低垂。
“若你離開瀚海,可否帶上我?”桑淇猶豫了很久,終于開口。
“你想離開這里?可你是水族人!”拉黎有些吃驚。
“水族人又如何?誰說水族人不能去陸地生活。”桑淇說著對著月牙豚吹了個口哨。月牙豚突然從水面上一躍而起,拉黎這才看清,月牙豚的腹部長滿了細小的足,只是一直藏在水下拉黎并沒有看清。
“我只知道怎么來到瀚海,卻不曾知道怎么回去。”拉黎嘆了一口氣,“或許,當初我以為蒼夏會在這里,我打算進來,就沒有想到要出去。就當我是逃避吧,我從未想過這么回去面對外面的世界。”
“翻天覆能把我們帶到瀚海的任何一個地方,說不定就能帶我們出去。不管你口中所說的混沌大陸是什么樣的一番景象,我覺得,只要是你在的地方,必定是安全且有趣的。”桑淇似乎是看穿了拉黎的心思,他柔聲道,“你不用擔心,水族一世只認一人,若成,既成,若不成,便終生再不可得。所以,從此以后,我們只是生死之交,再無私情執念。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的親人,且無論如何,都不用愧疚。”
拉黎握緊了手中的“翻天覆”,那根肋骨已經變得更加光潔精致,拉著桑淇的胳膊坐在了月牙豚的背上,緩緩道,“如此,我們便去混沌大陸!”
“翻天覆”發出了翻天覆地的力量,掀起了滔天巨浪。
等拉黎和桑淇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身在金龕塔樓之外。巨大的月牙豚把金龕塔樓襯得格外小。垂朗降臨巨獸的消息一日之間傳遍了整個混沌大陸。拉黎為保護月牙豚將其用造夢之術安置在了桑淇的夢里。
高高在上的啖天望著殿堂之上面色沉穩的拉黎和略帶膽怯的桑淇,冷冷道,“忤逆罪臣,沒想到,朕的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
“我也沒想到,會被送回這個地方來。就好像一場大夢,去時慷慨抱負,不知回路,歸來仍舊少年一場,空空如也。”拉黎道,聲音依然帶著靈渡祭師的清冷。
“那你可知,我國寵無邪去了哪里?”啖天冷笑道。
“月瘴密林。”拉黎嘆了一口氣,“我以為我不愿負天下人,結果卻終究負了他們。”
“你可知國寵為了你,差點覆了屠城一族?你以為月瘴密林里的瘴毒,是半獸之體可以承受得了的?”啖天面露不屑,“不過,就算他沒有因為你死在那月瘴密林里,他終究也會因為你死在那誅佞臺。”
“誅佞臺,誅殺佞臣,我從未叛你,卻終究難逃此命運。”拉黎冷笑,“你誅我可以,無邪和桑淇,你都不得妄動分毫。”
“你覺得,你有資格和我談條件?”啖天突然笑了,笑聲尖利,他揮了揮手,將已經只剩下半條命的無邪被帶了上來。無邪面色蒼白,唇如黑墨,似乎很快將要死去,只是在看到拉黎的那一瞬間,突然如回光返照般,眼睛恢復了神采。
“這瘴毒,竟傷你如此?!”拉黎驚呆了,他上前扶住了無邪,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一直把他當成妖孽,竟從不知道,他會為他如此。
“我本想,為你建立新的格局。可我……終究失敗了。”無邪苦笑,眼里有晶瑩透亮的東西,“師兄,我好想回去方丈山……師兄,對不起,折騰了一路,連幽冥書的影子,都沒有見到……”
“看失敗的人在此煽情,實在是太無趣了!”啖天又笑了,笑聲極其尖利,“我本以為你們能幫我找到幽冥書,沒想到,折騰了這么久,還是什么都沒有找到。沒用的東西,留著干什么?”啖天突然一把掀開了自己的身體,他的身體像一個柔軟的皮囊一樣褪去,從皮囊里鉆出了一個人來,這個人,赫然就是“殷冉”!那個孩童模樣的可怕怪物“殷冉”!
殷冉身后走出兩個人來,一個是那藍色衣衫的少女,一個是那白衣嫵媚的男狐。大殿兩側的大臣也都仿佛褪去了皮囊一般,露出了本來面目,竟然是一具具的行尸走肉,一個個的幽靈鬼兵,骷髏惶惶,可怖至極。
拉黎和無邪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切,原來真正的啖天早已經不復存在,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殷冉”就是啖天,啖天就是“殷冉”,滿朝文武也早已被幽靈鬼兵所替代。如今的垂朗城已不是真正的垂朗城,永安宮也不再是真正的永安宮。
這天已翻,這地也覆,萬物蒙塵,天地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