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好冷。”
黑發的女孩昏沉沉地睜開了迷茫的雙眼,一直臥倒在雪地里的雙腿已隱隱有些僵硬。
她伸手,想抓住什么好讓自己直起身來,但所及的卻是一縷冰涼蓬松的皮毛。
“唔!”
女孩睜大了眼睛。
無數可怖混亂的記憶涌入她的腦海,她想起了那道從自己陰影里走出的幽藍狼影,以及那些不斷回蕩在自己視野中的藍色繪卷。
她的眼前仿佛又開始出現那些森冷的幻影,深藍的幽靈在自己的身邊跳著要將她撕碎的舞蹈,虛幻的火焰在現實的雪地之上熊熊燃燒,沒有硝煙卻讓她產生了一種將要窒息的痛苦。
陌生卻親切的黑影在絕望的最底層出現,俯在她的身邊似要撫摸她的頭發,可在冰冷的注視之后,他卻選擇了一無反顧的離開。
女孩本能地向那道離開的虛幻背影伸出了手,卻做不到一絲一毫的挽留,只能任憑他把自己留在煉獄火海的最深處,看著自己的軀殼被深藍的火焰慢慢蠶食。
灼熱的痛感腐蝕著她的思考,配合著身下的冰雪造成著扭曲的真實感,靈蝕者若是被他們臆想出的死亡欺騙,那么即使是再拙劣的虛幻也終將成為現實。
窒息的感覺漸漸真實,這名剛成為靈蝕者的女孩已經在恍惚間產生了她“已死”的錯覺。
“嗷嗚~”
野獸的嘶吼擊碎了死亡的幻想,女孩驚慌失措地回到現實,所看到的卻是更為絕望的真實。
夜色與雪色之間,野獸那象征夢魘的幽藍格外醒目。
空想的狼低吼著,金色的獸瞳里流淌著不摻任何掩飾的暴虐與渴望。
女孩平靜地注視著雪地上的野獸,嘴角甚至勾起了一絲微微的笑容。
那個名喚江嵐的女孩站在虛幻與真實的死亡之間,朝這冰冷的世界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凝視深淵過久,深淵也會回以凝視,人所遭受的恐懼一旦超過一個閾值,誰也不敢保證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么。
女孩伸手,想模仿著記憶里那個黑發年輕人的樣子向沃夫特揮出自己的拳頭,但那只纖細的手臂只在空中微微揚起,旋即便又無力垂下。
淚水,正在緩緩滴落。
全副武裝的士兵在初臨戰場之時尚會膽怯,更何況她僅僅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
初生的靈能給了她力量,但卻沒給她戰斗的覺悟
她接受不了毫無反抗的死亡,卻又無法戰勝自己內心的恐懼。
猙獰的野獸逼近了步伐,毫不掩飾它此刻的雀躍和激動。
它終于找到了屬于它的獵物。
江嵐沉默地閉上雙眼,沃夫特的目標是她,她沒有猜錯。
能把那個好心的年輕人置身于外,女孩覺得自己或許做的還不錯。
雖然事情因她而起,但最后她仍是挽回了一個善者的生命。
這么想著,江嵐覺得可能自己死得或許也不是那么沒有意義,在空想的野獸面前,她似乎已然做好了直面黑暗的準備。
......
......
“嗷嗚~”
沃夫特昂起頭顱高吼著,刺耳的尖嘯宛如獵人殺戮前的歡呼,它張開嘴,露出巨獸那足以咬穿皮骨的獠牙。
這是生與死的狂歡,是獨屬野獸一者的盛宴。
江嵐抬起了頭,噙著眼淚的眼眸和那雙冰冷的獸瞳相對,那是弱者最后的決絕。
她不想死。
女孩揮出了她的拳頭。
“嗷嗚——!!!”
沃夫特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仰天高吼著,藍色的流光在它身上起起伏伏,可以看出這匹野獸此時已經興奮到了極致。
是獵物最后的反撲激起了它的血性?還是野獸在遭到挑釁時給予對手的回禮.....不管原因究竟為何,這只暴虐的猛獸此時距離女孩都只有一步之遙,銳利的獠牙仿佛下一秒就能撕破那脆弱的脖頸,讓溫熱的鮮血將雪地徹底染紅。
“正義也許會遲到?!?p> 鐵鑄的長棍將躍起的猛獸重重擊倒,沃夫特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后埋沒在低處的積雪之中。
“但遲早會到?!?p> 來人瀟灑地甩了甩手里的鐵棍,黑發的身影在雪夜之下難以辨出面容,但他那只握棍的右手此時卻閃耀著明亮的藍茫,透過這微弱的光,依稀可見他有一張年輕的臉。
“咳,咳?!?p> 右手縈繞的藍茫驟然熄滅,年輕人的身形一頹,靠著鐵棍才勉強使自己不半跪在雪地上。
“還是太勉強了嗎?!彼H感無力地喃喃自語道。
“......程白。”
江嵐失聲哽咽道。
“我在?!?p> 年輕人俯下身摸了摸她的頭發,盡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柔和。
“下次跑之前記得先跟我說去哪,不然我可是很難辦的,明白嗎?”
“嗯?!?p> 女孩的回應夾雜著抽泣,程白幾乎都聽不清她究竟在說些什么。
縱使已經做好了不拖累他人的覺悟,但正是因為如此,在真正被拯救之時才會有更多的感動。
出于本心的拯救,要比虛與委蛇的妥協令人感動的多,在知曉困難以及當事者快要放棄之后仍能不顧自身的伸出援手。
江嵐從未想到這種僅存于騎士小說里的劇情有一天真的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那家伙一時半會應該起不來,我們得盡快離開這里?!?p> 程白艱難地直起身子,然后看了一眼正在抹眼淚的江嵐,有些猶豫著問道。
“你還能走嗎?”
饒是以他靈蝕者的體質,在如此冰天雪地下躺上一會也是覺得身體僵硬,程白并不確定這個剛成為靈蝕者的女孩現在的身體情況究竟如何。
“嗯?!?p> 江嵐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想要去攙扶明顯不太對勁的程白。
“我沒事。”
程白揮了揮手,示意自己并無大礙,隨后將鐵棍橫著握在手中,時刻警惕著沃夫特被擊飛的方向。
雖然他現在的身體充斥著因為過度勞累以及低溫引起的不適,但他并不想向江嵐表現出這些。
這個看起來很樂觀的女孩出乎他想象地有主見與要強,在事情如此糟糕的情況下,程白并不想再為她增加其它的心理壓力。
兩道磕磕絆絆地身影就這么艱難地行走在寒夜的風雪之中。
從某些方面講,這兩人的性格有著病態的相似。
......
但程白暫時沒有發現江嵐身體的不適,或者說,他的注意力現在集中在別的事情上面。
沃夫特被擊飛的那個方向,除了一個巨大的空洞以外再無任何東西。
靈類被擊殺后大概率會變成逸散的靈能,可程白并不認為他有著一棍終結沃夫特的能力。
他可是在來之前特意做好了兩手打算。
可如果根據它在教堂門口的表現來看,程白的力量比起那個藏在陰影里的狩靈人要強上不少,那么既然一名狩靈人都能如此輕易地擊退沃夫特,那么他方才的表現其實也并不過分。
可他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再次盯了那個方向一眼,程白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空想的狼,為何一定要拘泥于現實?
如同回應他的猜測一般,藍色的猛獸在他的眼前驟然出現。
哐~
沃夫特的獠牙鎖住了程白揮上來的長棍,獸瞳中的暴虐愈發劇烈。
卡巴,卡巴。
這根程白從路邊撿來的長鐵棍在巨獸的嘴中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哀鳴,看上去竟是有斷裂的趨勢。
“該死。”程白對著狼的下身猛地一踹,借助后退之勢抱著江嵐和它拉開了距離。
而看著獵物遠離的沃夫特顯得愈發憤怒,獠牙緊縮,那截足有成人小臂粗的金屬棍應聲而斷。
“說好冬天舔鐵柱會讓舌頭粘上去呢。”
程白看著斷開的金屬棍皺了皺眉,他現在對沃夫特的咬合力有了新的認知。
藍色的巨狼繞著程白二人低吼著,緊繃的前爪隨時準備著飛身撲咬手無寸鐵的兩人。
而就在此時,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喝聲炸雷般響起。
“正義也許會遲到?!?p> 程白愣了愣,旋即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的二手準備終于到了。
“但遲早會到!”
金甲的戰士從天而降,宛如舞臺劇中姍姍來遲的英雄一般,發出勝利的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