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前世,那時的他們亦是如此年少
他們遇見那日正值上元燈節,沈映魚著了一身紅裳畫了紅妝一人在河畔放著花燈。她剛將燈放入水中,忽然瞥見水中倒影映著一人,他正倚在橋上看著羅河水面。映魚抬頭撞進那人的眼睛只覺得心跳得厲害。一見傾心,大抵就是這樣的吧
她站起身問道“你不放燈嗎?”
陳佑生搖了搖頭苦笑道“放燈是為祈福,我如今這般模樣,還能為誰祈福?”
“你可是有何煩心事?”
“沒有。勞煩姑娘費心,方才失禮了,在下告辭”
說完他便拱手離開,映魚卻是慌了,提起裙角忙追了上去“哎你去哪兒啊!”她還以為他不會停下了便只顧著跑,卻不留神撞上了他的后背。陳佑生轉過身看著她,她被盯得有些慌亂,連話也說不利索了“那個…有…有什么事說出來會比較好,而且…而且我可以幫你的!”
陳佑生被她的樣子逗笑了,道“哦?幫我?你如何幫?”
她飛快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便又埋下了頭“我…我叫沈映魚,家住羅河畔的沈莊,你若信我便來找我罷”說完這句話她便跑了。和他講話時她都快不知道怎么換氣了,方才還對上了他帶著笑意的眼睛,她簡直要喘不過氣了
陳佑生一人在原地站著看著她離開的方向笑了笑,他方遭遇了家門被滅,如今的陳家不如從前。這種從天上跌入地底的感覺壓得他沉重極了,他許久沒這么輕松地笑過了。現下得勢的張家正四處搜尋著各家秘籍,他只得被迫擔上家主的重任,這一切都那么突然,讓他毫無反抗之地。今日他好不容易出來透口氣,往日這個燈節都是他爹設宴請來往商客小憩,可現如今陳家一倒,再沒了誰大談陳父的品行,大家都對此避之不及,誰還會關心他的處境呢
不知不覺間他已到了府外,此時夜已深,陳家門外冷清得很,家仆弟子已寥寥無幾,也沒誰有閑工夫去守門了,他想著便小心翼翼地進了府,生怕吵醒了他們。可他剛進房門卻發現叔父已等他許久了
“佑生,你去哪兒了,這么晚才回來”陳蕭情緒不高,連講話也是無精打采的
佑生不知陳蕭是怎么了,今日又為何會在他房中。他愣了一下才回道“去市集逛了逛。叔父,這么晚了,您怎么還沒睡?”
陳蕭嘆氣道“今日我去找了沈家,就是之前我同你提到過的鮫族。若他們肯出手相助我們定能一雪前恥!只可惜,沈家家主說他們已避世,不愿再染是非”
“沈家?方才我遇到一女子,她說她名喚映魚,家在沈莊,可是叔父所說的那個鮫族?”
陳蕭聽罷立即站起身來,激動道“正是!沈家有一獨女,名喚映魚”
或許是迫不得已,他有血海深仇不得不報,總之,這場謀劃開始了。他開始故意接近她,騙取她的信任,終是讓她入了圈套
次日陳佑生便去找了沈映魚,他讓門外的侍者報信,不出一會兒,就見沈映魚提著裙角跑出來了。她換了一身霧青色的長裙,裙尾繡著荷葉的葉脈,領口和袖口處則是幾朵荷華,有開了的,也有沒開的。看著很是清爽動人,頗有韻味
陳佑生有些驚住了,昨夜映著燈火未看得清她的容貌,今日一見,真是與他想像中的大所不同啊。他怔了好半天才道“你這身衣裳倒是好看,挺適合你的”
映魚隨著他的目光亦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對上他的眼睛后慌亂躲開埋頭道“謝謝。陳公子今日前來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的?”
“沒有,就是想來見見你。沈姑娘,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映魚有些詫異,她本能地抬起頭又眼神閃躲著迅速低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哦…哦,陳公子里面請”
她將他帶回了沉影閣,閣內晾著一些新畫,顏色純正自然,不似市集上所售。陳佑生好奇停了下來問道“這畫是何顏料所畫,竟這般好看”
“這是我自制的花染,以花為料,研漿作墨,故顏色純正還帶花草味,畫出的畫也更真切,不僅有色還有味。這花染不可于日光下曝曬,這才放閣內晾著”
陳佑生笑道“想不到你還會這些”
“公子見笑了,我不過是閑來無事便做著玩兒。對了,公子去里屋喝點茶吧,這個時令正值桂花開,我方才煮了些桂花茶,公子可愿嘗嘗?”
聽罷,陳佑生不假思索道“好啊”
此后的日子里他便時常去找映魚,陪她吟詩弄墨,陪她采花沽酒。他偷偷為她建了所院子,取名浮月殿,殿內裝潢與陳設皆是她所愛。在映魚生日那天,他便領著她去了那所院子
“今日是你生辰,我帶你去個地方”說著他便拉著映魚出了沈莊
映魚還未反應過來,只道“生辰?我們不興過生辰的”
“是嗎?那你可得好好習慣習慣我們人族了”
“啊?為什么?”
陳佑生沒再回答,而是拉著她繼續走著,道“往后啊你便知道了”
沈映魚正要再問,忽然一陣風起,吹落了許多樹葉和些許已飽滿的相思豆。陳佑生蹲下身隨意撿起砸在他腳邊的一粒不經意地彎起了嘴角
映魚見他入了神便問道“公子可是想起了什么相思之人?”
陳佑生輕輕笑著搖了搖頭,轉身看著她“相思之人是沒有,想娶之人倒是有一個”
沈映魚被他的眼神擾得心亂神迷,慌亂低下頭躲開“陳公子想娶之人定是個溫婉賢淑的女子吧”
陳佑生輕笑道“嗯,溫婉賢淑。不過她好像很怕我,連眼神交匯也要躲開我。沈姑娘你說…她是不是怕我啊?”他朝她靠近了些,嘴角那抹戲謔的笑伴著他別有意味的語氣讓人呼吸困難
他一步一步往前靠,映魚便一步一步后退著。她臉漲得通紅,頭也不敢抬,視線所及是他紫色的衣襟“陳…陳公子的良配我怎敢…”
還未等她憋出下半句陳佑生便打斷道“無妨,你倒是說說看”
映魚一聽見他的聲音便心跳得厲害“我…我…”
陳佑生見狀低聲笑了出來彎下腰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什么你啊,怎么?你當真怕我?沈姑娘,我的良配…只能是你”
本就呼吸不過來了,聽到這番話她詫異地抬頭對上陳佑生的笑眼頓時覺得腦袋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一般,一片空白
陳佑生見她怔住了便湊近她耳朵低聲問“嚇到了?這么久了你還沒適應嗎?看來是我表現得不夠明顯啊”
耳畔的聲音和溫熱的氣息讓沈映魚猛然清醒,磕磕巴巴道“陳…陳公子…”她此刻只覺得全身無力,連說話都軟得沒底了
“別叫陳公子了,叫我佑生吧,或是阿生也行,只要不是那個冷冰冰又有距離感的陳公子就都好”話罷,他拉起她的手走上鵲仙橋,邊走邊道“過了這橋你便是我的人了,緣定三生攜手百世,這鵲仙橋靈得很,沈姑娘,你這三世都得和我有關了!哦不,應該是…陳夫人”最后那三個字他回過頭勾著唇角說得極慢,像是在逗她,又像是在宣誓些什么。事實上他本就是在宣誓主權,沈映魚還在想如何答話他卻扶上欄桿沖著橋下的人群喊道“沈映魚!等我來娶你!娶你回去做陳夫人!等我啊!”
映魚慌了,急著捂住他的嘴,他卻抓住映魚伸出的手拉著她跑了。街上很吵,有人起哄,有人祝福,有歡笑,也有商販的吆喝聲,他們牽著手穿過熙攘的人群,笑得極是開心。沒多久他們眼前便顯現出了一座院子,院門口的匾上寫著“浮月殿”
陳佑生喘了口氣邀功般得笑著看著她道“怎么樣?浮月沉影,這名字取得好吧?”
沈映魚見他一臉期待的神情有些吃驚“這院子…”
“這院子是我送你的生辰禮物。怎么樣?喜歡嗎?”映魚還未作答他又等不及拉了她往院里走“對了,你看,這兒的所有東西都是我照著你的沉影閣親自布置的。這間院子的選址也在羅河畔,屋里的陳設都是你喜歡的樣子,這樣就不用擔心你會住不慣了。雖說這院子是有點小,不過日后等我們住進來再慢慢改。哦對了,你看這池,我們可以養一池魚或者種些其它的什么也好…”他一人叨叨地說個不停,映魚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心里忽然熱了,那一刻她是真的想陪他患難與共,真的想求爹娘幫他報仇。他說了許久才發現映魚的神情不對,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問道“等我們大婚后就搬來這兒住好嗎?”
陳佑生那一刻是真的動心了吧,他迫切地想聽到她肯定的回答,然后娶她做陳夫人一輩子守在這院子里,外界紛爭、他的家仇,那一刻他無比希望可以拋下這一切。
原本只是一場預謀,他也沒想到自己也會入局,現在他只希望她能留下,哪兒也不去
沈映魚生辰后的第二天陳家便上門提親了,聘禮豐厚,連沈父沈母都被他們的誠心打動。很快婚期便定下來了,在下個元燈節,他們從前相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