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過后,心氣驟松的江正和大病一場,將養半月才見好轉。
這期間家中一切事務,均有二少爺負責。
在江小魚的統籌下,江家上下井井有條,讓江正和老懷甚慰。
學宮一直未通知江小魚何時復課,他也就樂得清閑。
這一日閑來無事,他拎了食盒找到左朝江,爺倆席地而坐,談天說地。
左朝江已在江家二十年,江家老小早把他當成了自家人。
說起學宮那場比武,江小魚神氣活現道:“左叔,您是沒見,我那記‘伏龍象’,那絕對是驚天地泣鬼神,世間罕有啊!”
左朝江笑道:“‘伏龍象’是三山宗絕學,聽說靠斷三十顆碗口粗細的紅柳,才算出師。”
言外之意,有些不大相信。
江小魚噌的一下跳起,模擬勒意身法,撞在一棵香樟樹上。
香樟枝搖葉晃,立時有無數樹葉飄落,左朝江立時站起,顫聲道:“二少,你只看過一遍……就都記下了?”
江小魚大言不慚道:“啊,要不說我是天才呢!”
左朝江轉身就走,片刻功夫拿來一本泛黃的書冊,笑道:“二少,看來不止修行靠緣,學武也是一樣!”
把書冊遞給江小魚,他才眼睛微瞇,娓娓道來。
原來左朝江在鎮北軍中效力時,在一場和天狼國的大戰過后,發現了一座廢棄山洞,竟是修士避世修行的洞府。
“洞中珍寶無數,都被充作軍資,這本書是被我私下截留的。”
江小魚接過書冊,只見上寫五個蒼勁渾厚、力透紙背的隸書大字——先天無極功。
隸書本是四平八穩,講究法度嚴整,可這五字卻筆勢飛揚,似乎隨時都會破紙而出。
江小魚下意識在書頁上一拍,“想上天啊!”
左朝江臉現喜色,二少爺還真是叫人驚喜不斷啊。
當初他無人提點,差點兒就著了道,沒想到二少竟能一眼看出其中蹊蹺。
“左叔,這些字有古怪,會動!”
左朝江撫掌大笑,“是啊,我也是后來才知道,它雖是一本武學功法,卻是由高階念師寫就,尋常人看不了的!”
“修士寫武學功法,看來這套功法不簡單啊!”
“裝書的盒子鑲著各種不知名的寶石,后來被大將軍留作私用,我就是因為這個才把它留下的。
本來想傳給我兒子,可惜……”
江小魚聽老爹說過,左朝江是薊州人,大正七年天狼國頻頻叩邊,他一家老小被吐谷渾部悉數擄走。
鎮北軍揮師北進,在北谷口與對方展開一場血戰,各自傷亡數萬,血流漂杵,死尸盈野。
左朝江重傷,家人也從此沒了消息。
退伍后他曾隨商隊三入天狼尋找家人,卻一直未能如愿。
最后一次饑腸轆轆倒在路邊,才被江小魚的爺爺救起,成了江家的第一位供奉。
江小魚把書冊遞還左朝江,“左叔,還是留著,我已經托勒家商隊幫著打聽了,說不定就能找著。”
左朝江苦笑搖頭,神情蕭瑟,“二少爺,你是我看著長大,說是自己的孩子都不為過。
你若真把我當長輩,就快些強大起來,到時……我就能再走一趟天狼。”
“左叔,這功法好練嗎,不用蹲馬步練拳架吧,很辛苦的!”
左朝江大笑,“此功法必是童子之身方可習練,我沒有練過,怎么知道?”
……
“武者,天地一拳爾,必要存身方正,心無雜念,才能拳出無悔……
修士體察萬物,掌握天地至理以為用;武者打熬筋骨,憑一口先天之氣,不動如山,拳出如風……”
左朝江雖是修士,少年時也曾隨父學拳,教授拳法,倒也熟門熟路。
講解過筋脈竅穴,又將行功要旨一一傳授,左朝江叫江小魚先行功一周天,感受真氣所在,之后再做計較。
江小魚盤膝坐定、雙目微闔,按著功法要訣,靜氣凝神,氣沉丹田,片刻功夫就覺小腹中緩緩發熱,之后引導這股氣息游走周身百骸,頓時進入一片虛空忘我狀態……
丹田之中,那顆彈珠大小的金色球體被陣陣氣息牽引,漸漸復蘇,再次散發出暖紅色光芒,助江小魚摧城拔寨,擴充筋脈。
一周天之后,江小魚睜開雙眼,感覺身輕如燕,站起后骨骼噼啪脆響不絕。
左朝江再次震驚無言,二少頭次行功就能有如此氣象,殊為不易。
武夫進階比不得那些修士,可以一朝得道,著實是一步一階實打實的苦功夫,尤其剛入門時的拉筋鍛骨,簡直堪比刑罰。
不過他隨即恍然,二少可是吃過老神仙煉制的健體丹的,健骨、擴脈、淬腑、洗髓之后,怕是早過了武夫最難熬,也是最重要的初境。
“武夫初境名曰鍛體,是以走樁練拳等諸多苦修,讓氣血雄壯,使筋骨皮膜更為堅韌。”
“標準?”
左朝江指著一棵楊樹道:“一氣出拳三十,拳重百斤,可斷碗口粗木,試試!”
江小魚瞧瞧自己細皮嫩肉的手掌,擺手笑道:“改天吧,這樹可是咱家的……”
事實證明,人一旦成為老師,性格大變尋常事。
左朝江拎著剛拔下的門栓,冷聲道:“去!”
“能不能戴手套,找個墊子也行啊……好,我去!”
遵照左朝江提醒,江小魚氣沉丹田,以真氣散布右臂,猛然揮出一拳……
“咚!”
樹身搖晃,江小魚拳面微痛。
“再來!”
“咚、咚咚!”
三拳過后,江小魚氣息運轉自如,面不改色。
“凝氣丹田,換氣之前,出拳不停!”
“咚、咚咚……”
樹身搖擺不定,樹葉震落無數,江小魚一氣之下出拳三七。
左朝江仰天大笑,二少爺雖不能修行,卻是難得一見的習武天才,這真是意外之喜啊!
他近前一步,微微釋放境界,江小魚頓時感覺有莫名威壓而至。
“能一息出拳三七,已然窺得門徑,還要裝模作樣嗎?”
左朝江右腳抬起,將落未落,周遭疾風乍起,飛沙走石,氣勢驚人。
江小魚一個激靈,心頭默念功訣,左腿弓步向前,右腿蹬地,一拳收至胸口,之后全力擊出……
“轟”
炸響之后,那棵碗口粗細的楊樹應聲而倒。
左朝江大聲喝彩,“恭喜二少爺,拳始入初境!”
“先天無極功是內功法訣,我再傳你一套拳法,名曰陷陣。
我父曾是大將軍親衛,蒙大人厚愛,傳了一套軍旅拳法,取‘陷陣之志,有死無生’之意。
修士見大道,武夫見生死,修士比斗可陽春白雪、綠蟻紅爐,也可暴雨疾風,飛劍漫天。
但武夫見面,問拳就是搏命……”
事實證明,一裝遭雷劈,江小魚雖沒挨劈,可也差不多少。
誰想到無意中顯擺一回,竟被左朝江抓個正著,于是剛輕松幾天的江小魚,再次跌回到苦難深淵。
尤其在江正和一句“誰妨礙小魚練功,老子跟他玩命”的話出口之后,左朝江下手愈發狠辣。
“小魚,左叔真下手打你?”
勒意眼見兄弟鼻青臉腫的凄慘模樣,忍不住問道。
江小魚眼淚八叉,“何止,那是下死手啊!”
正如他所希望,沒練拳架,也沒蹲馬步,左朝江把拳法教完,只許他融會貫通三日,就開始二人對戰。
到后來江小魚拳意漸穩,左朝江索性以修士手段與他對敵,如此一來,哪還有機會取勝?
“武夫二境名曰淬腑,是以內功心法錘煉內腑臟器,增強發力時內腑間的協調。
一氣出拳五十,拳重兩百斤,可碎青石者,淬腑境成。”
學拳半月,江小魚渾身是傷,若不是搪瓷杯子煉制的各種丹藥不斷修補,他早就廢了。
可他心里清楚,左叔是為他好,生逢亂世,若沒有強悍實力,如何保護自己,更別說父兄姐妹了。
左朝江看在眼里,心頭甚慰,江家有如此一位堅韌不拔卻又心思通透的少爺撐場面,遲早能躋身江陵的頂級豪門。
……
二人天明即起,戴月而回,如此一月后,江小魚全力發動,竟能將左朝江逼退一步。
左朝江指著一塊青石道:“二少爺,可有信心?”
江小魚微笑不語,走近青石后觀察片刻點頭道:“我試試……”
形隨意動,氣沉丹田,拳架一起,立時有朦朧拳意滋生,便是幾丈開外的左朝江都能隱隱覺察。
“陷陣軍前,有死無生,拳出之后,身前無人,開……”
“轟隆”一聲巨響,煙塵散處,一人多高的青石被江小魚一拳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