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華河上,一夜扁舟隨波逐流,一位皓首老人坐在船頭,手里拿著酒壺,眼中盡是人間絕色。
被看羞的紫衣少婦媚眼如絲,嘴角輕抿,笑罵一聲,“老不死的,看夠沒有?”
少婦容顏俏麗,身段柔美,尤其一顰一笑,堪稱風華絕代。
老人捋須笑道:“唯有牡丹真國色,哪里能看得夠呢?”
少婦撲進老人懷里,手指在他胸口打著旋輕聲呢喃:“那就趕緊攫取這份水運,早點返老還童,我要替你生一堆孩子!”
老人寵溺地盯著她看了半晌,剛要出言,忽然眉頭一緊,甩手就把酒壺扔了出去……
“什么人?”
一艘游船從夜霧中緩緩現身,一位身材高大的青袍老人站在船頭,隔空抓住酒壺,仰頭喝了一口,才道:“老家伙,剛娶了新媳婦就來送死,舍得?”
老人冷笑一聲,“就是因為不想死,所以才跑來拼命,你這個天天跟鬼打交道的家伙,不也來了?”
游船停在十幾丈開外,青袍老人再笑,“洛陽牡丹,果然國色天香!”
老人眉頭一皺,有些不喜,“朋友妻!”
“老爺子,不過就是個女子,對面的游船上多得是,高矮胖瘦隨你挑。”
雖然是頭次見面,但劉小五對眼前這位老人很是厭惡,我師祖神仙一樣的人,說你幾句怎么了?
老人抬頭,笑聲起,流光現,青袍老者神念一動,身后立時浮現出諸多虛影,把已經嚇傻的劉小五扯在一旁。
流光越過船頭,一頭扎入河水深處,片刻后才傳來一聲悶響,之后河水炸裂,飄起大片死魚。
“多大的人了,竟拿個孩子撒氣,朱妙真,你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老人沒有抬頭,而是拍著簌簌發抖的女人輕聲安慰,“莫怕,前進路上,誰敢擋我,誰就是朱妙真的生死大敵!”
青袍老者本想再說幾句,可看他如此只能嘆息一聲,袍袖一揮,幾百料的大船竟然自行轉向……
水運現世千年難遇,如今站在明處的就有四五撥,暗處的還不知有多少,他此行本想找一位幫手,沒想到此人已誤入歧途,那么不尋也罷。
想當初三陰宗只局限于西南一隅,是個在夾縫中生存的小門派,可此人苦心孤詣數十年,硬是讓一個寂寂無名的小門派躋身魔門九宗之列,足見其才略膽識高人一等。
只可惜后來遇上了剛剛破境游歷的張無極,才被一拳打落塵埃,導致境界大跌。
到如今竟被一介婦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豈不知皓首紅顏,梨花海棠從來就沒什么好下場嗎?
游船漸遠,劉小五一身冷汗,雙膝跪地,“師祖,是我做錯了?”
青袍老者搖頭,“此人已入迷途,除非自救。”
眼看游船遠去無蹤,朱妙真再次躺下,剛才那一記為了震懾對方,他使了全力,有些牽動根本。
那個叫牡丹的美婦,眼見他臉色鐵青,只好閉口不言。
更深露重,月華如水,二人剛把船劃到岸邊,就聽有人低聲呼救,“老祖,救我!”
岸邊林中,有個渾身是血的青年蹣跚而來,還有幾位黑衣緊隨其后。
朱妙真皺眉抬手,光華現,那人先是一僵,隨后就像是被幾把無形利刃同時切割,一具身體瞬間變成幾十塊切面整齊的血肉,懸在空中,久久不落,只有血液滴答流下……
“廢物,明知有人跟蹤,還跑到這里來。”
黑衣人見狀剛要示警,朱妙真卻再次抬手,那幾人竟連一聲慘呼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變做團團血霧……
從來人呼救到黑衣人全軍覆沒,也不過幾息功夫。
牡丹是洛陽城的花魁頭牌,不是沒見識過殺人場面,可如此驚悚的卻是頭一遭,還好她一雙手緊緊捂住口鼻,才不至于嚇得驚叫出聲,但隨后就開始嘔吐不止。
朱妙真回望一眼,笑道:“你家相公可是了不得的人物,現在信了嗎?”
牡丹嚇得花容失色,進退失據,半天未敢言語。
想當初不過是貪圖老頭的銀錢,這才曲意奉承,沒想到他竟肯替自己贖身,也罷,老大嫁作商人婦,也算一條歸路。
這一路南下,他說要取什么水運,得水運后就能境界盡復,說不定還能長生久視。
牡丹只當是一句戲言,氣運一說從來犯忌,除非活膩歪才敢常掛在嘴邊,可誰知這老人竟真是一位殺人如麻的魔神。
朱妙真見她這副模樣,微微皺眉,“怕了?”
“沒有,我相公是蓋世英雄,牡丹何幸之有,能遇到如此人物。”
“接下來去哪?”
牡丹慌亂中朝龍華河一指,“既然是水運,沿河而下可好?”
朱妙真點頭,二人再次上船……
片刻功夫,強自鎮定的牡丹開始清清嗓子,學起了新戲里的唱詞,“雨過天晴湖山如洗,春風習習透裳衣。真乃是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歌聲裊裊,小船悠悠,好比那曲水流觴,沿著一條河道順流而下。
朱妙真躺在船上,耳聽著委婉歌聲,不由得神似縹緲,渾然忘我……
臨近子夜,游船漸歇,那些志得意滿的達官貴人也紛紛登岸離船,妓子們掙足了纏頭,正在互相攀比,老鴇子也個個喜上眉梢,江陵倉充民富,只要不亂,總有賺錢的機會。
龍華河順流而下便是慈湖,湖邊怡園的一處密室內人頭攢動,人人神情嚴肅,默不作聲。
這處密室有一處水門與慈湖相連,是徐家老祖所留,只為在走投無路時水遁而走,如今卻被真元宗的仙師靈丘當成了機關室。
一幫人神情肅穆,眼神熱切,只等著子時一到,便要動手。
“小魚,咱們一番辛苦會不會付之東流?”
勒鐵輕聲問道。
江小魚搖頭,“這些家伙為了攪亂時局,甚至不惜催動獸潮圍城,可見其心甚切。
進城后卻一律偃旗息鼓、匿影藏形,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也不知水運會在哪里,會以何種方式現世。
鈞天大陸,若說到陰陽卜卦、五行布陣,誰能出真元宗之右?”
徐壽增也道:“靈丘仙師親自動手,難道還瞞不過那幾個雜碎?”
“咱們只要開啟陣法,造成水運現世的假象,那些家伙怎肯輕易放過?”
令狐松齡也開口道。
南宮無常點頭微笑,神情陰冷,“一旦開始死人,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而且不死不休,到時咱們再出來收拾殘局,可就輕松多了。”
龍老爺子輕拍江小魚肩頭,以示嘉許,小家伙果然不負眾望,如果能將這些龍虎一網打盡,他當居首功。
靈丘回望眾人,只見大家神情殷切,于是重重點頭,抬手就是一記道劍,直奔陣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