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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給釋空稍許治療了下,替他試凈了手將他搬上了床,蓋好了被子掖好了被角,關好了窗順便帶走了桌上的捉妖罐,躡手躡腳地出了房合了門,回到房間,將剛拿來的捉妖罐放進了一堆形形色色的捉妖罐中,合上箱子,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往床上躺去,望著天花板呆呆的出神著。
夭夭知道自個兒的名聲很差,十惡不赦?心狠手辣?恬不知恥?若是用這些詞來形容自己,那真是要謝謝人們口下留情了,反正自己打從生下來就是公認的禍害,所有人都巴不得弄死她,什么話沒聽過什么事沒經歷過?得虧自己沒心沒肺,才能每天快樂地活到現在。
所以啊,活著多不容易,何須在意那些,如若那些人不妨礙自己活著那有什么好計較的,若是妨礙自己活著,嘻,禍害總要有禍害的樣子不是?
改過自新改頭換面重新來過?為什么?這都是些什么?不懂!自個兒唯一懂的就是破罐子破摔,畢竟真心實意的對待白眼狼是要遭報應的這種道理自己還是懂的挺早的,所以也就少吃了很多虧。
只是幾百年了,除了先生,她今天頭一次發現,竟會有人對自己這個破罐子還在依稀跳著的心輕手輕腳的……稀罕……又不是什么奇珍異寶,她也不會覺著疼更不會死,溫柔如此,當真過分……
鼻子有些酸酸的,誒,又忘記關窗了,這下可著涼了。罷了,懶得起身關窗便就蓋被子吧,藏在被子里,風也就吹不到了。她吸了吸鼻子,喃喃了一句:先生,我想見你。
夜深,看著被子有規律的起起落落,夭夭應該是睡著了,所有的一切至少看起來都很平靜很和諧很有規律。
聽到夭夭方才提到“先生”二字,李弈的心也被敲了一記,他看了看一直隨身攜帶的香囊,喃喃道:桃先生,我想你了。
翌日,夭夭起了個大早,細心的費了小半個時辰熬了一鍋粥,差不多三碗的量,有些糊,但能吃,從咸菜罐里拿了兩碟咸菜。待夭夭將早餐拿進釋空房里時,卻發覺釋空還未醒,便坐在桌旁喝喝粥瞅瞅他,吃吃菜瞅瞅他,如此一來,越吃越覺得這粥和咸菜索然無味,竟不及他萬分之一!
再次感謝天地讓我遇見這個和尚!
只是這粥都快被她喝的見底了,為什么和尚還沒醒?夭夭覺得有點不大對,按道理應該是要醒了的,一捉妖師就這傷,她還給他輸了靈力也給敷了藥,體質再差也不會不醒啊,怎么會……難不成……玩脫了嗎……這是她第一次摘心,已經是最輕的手法去弄了,這和尚不會這么不堪一擊吧……夭夭探了探釋空的鼻息,還有氣息,又伏到他胸口聽聽他的心跳,松了一口氣,還在跳就好還在跳就好。
“施主您讓讓,有些疼。”
夭夭趕忙抬起頭,那雙桃花眼中滿含晶瑩,一臉凄愴又良畜無害地抬頭看著釋空,道:“和尚,你可終于醒了!明日你可走不了了吧。”
“如何走不得。”
夭夭抹了抹臉,道:“我都把你弄成這樣了還走?”
“說好的三日便就是三日。”
夭夭殷切地道:“和尚,我這么好看這么可愛這么熱情這么貼心這么想方設法地求你留下難道還不足以使你動塵心了么。和尚,我不都讓你探了我的心了嗎,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我見你的第一眼就覺得你像極了我的如意郎君!和尚,我對你定是一見鐘情!我們定是天地注定!”
釋空問道:“施主知道喜歡是何感覺嗎?”
“有相配的人一起玩的感覺。”
釋空眼眸微閉,看不見他眼里的情緒,雖然他道了句“好答案”,但他嘴角的那一抹笑讓夭夭怎么看都覺得他似是被自己剛才的回答逗笑了,有些羞惱:“那和尚你笑什么!難不成你知道喜歡是什么感覺嗎!”
釋空道:“不知。”
夭夭湊了上去,盯著釋空柔聲細語游說著:“那你就待在這兒啊,我能讓你知道喜歡是什么感覺。”
釋空睜開眼,正好望入夭夭那雙浮著笑意柔情的桃花眼中,有些癡了,好一會兒才道:“我甚為無趣,怕不能陪施主玩的盡興。”
“原來是不能陪我玩的盡興,而不是不相配”,夭夭眨了眨眼,笑道,“無妨,兩個人嘛,總要有一人有趣些,一人無趣些。”
釋空撐著起身:“施主可是真心留我?”
“至少目前不假。”
釋空站起躬身拱手道:“那就麻煩施主了。”
夭夭呆了一下,不可思議道:“和尚,你這是答應了?”
“施主留我,那便是不用我自己花費銀子住宿了,正好我囊中羞澀。”
夭夭一時語塞,和尚你詐我!
算了,沒事,詐就詐吧。
“施主煮的粥很好喝,咸菜亦很爽口。”
夭夭坐在釋空一旁,托著腮看著他:“你覺得好就好,你喜歡,以后我日日都做給你吃。”
“那捉妖罐施主若是喜歡可以拿走,但不知其中的妖魄施主可否還我。”
“好說。”
也就釋空吃一口咸菜的功夫,夭夭便拿著那個捉妖罐回來了,只是沒有給釋空。
“和尚,你為何對這妖魄如此上心。”
釋空放下碗筷看著夭夭,輕言細語地道:“她曾經定是受了巨大的委屈。”
夭夭手一抖,臉上的表情僵了僵,道:“和尚你還說我會算勢運,我覺著你才是算勢運的行家吧。”
釋空也不接夭夭的話,繼續說道:
“我見她是在一個月之前,那時太陽已經落了山,她躲在荒草從中很安靜沒有一絲戾氣也沒有一絲血腥之氣。許是我走近的聲音驚擾了她,她有些害怕的往后鉆了鉆,本能地做出抵抗的架勢,我的能力你定是知道的,不弱但一定不強,她比我強,可她沒有對我出手。
過了一會兒,她確定我沒有傷害她的意思之后,自己飛到我的捉妖罐上,動了術法,自己進了捉妖罐,你也定是知道,捉妖罐進去容易出來難。
我尋了一個可以棲身的地方,將她放了出來,她也只是乖巧安靜地待在一旁。我問她是否是想讓我將她度了,她后退了幾分,我又問她既然不想被超度,那為何不食人魂魄讓自己有妖形,難道不怕妖力暴走灰飛煙滅嗎?她在原地待了一會,用術法在我面前幻了幾個字:怕,但傷人會被討厭,更怕被討厭。
她一定曾向身邊的人展示了她全部的善意,但依舊沒有人愿意靠近;她一定曾向身邊的人展示了她所有的真誠,但依舊沒有人愿意相信。
她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
夭夭臉色變了變,語氣都變得不大自然:“和尚,大清早的,我不想聽睡前故事。”
釋空看見了那一雙澄澈的桃花眼中如今殺意十足狠厲十足,但她顫抖的雙手出賣了她,她在害怕,釋空從她手中拿過捉妖罐,柔聲道:“我問她她叫什么,她說她叫夭夭,桃花夭夭的夭夭,是一個桃花小妖的半顆妖丹而化,她問我能否幫她找到另一半的妖丹。”
釋空覺著喉嚨處一緊,手上的捉妖罐落了地,隨后身體重重地砸在了床板上,只聽得夭夭一字一頓道:“和尚,你怕是不知,我這南苑桃林的桃花樹都是鮮血所養,它們底下的位子甚多”,夭夭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和尚,我當真是討厭極了知曉我過往的人!”
在意識渙散的最后,釋空看見了那雙桃花眼里的寒意比方才更多了兩分,可依然沒能掩蓋住充滿其中的害怕和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