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迢迢,山迢迢。曾記當年觀海潮。春江花月搖。風蕭蕭,雨蕭蕭。不見伊人簪鳳頭。心離人漸憔。”
楊柳岸,春風扶柳,天色漸晚,一個藍衣青年用手遮住灑在臉上的夕陽余暉,輕聲唱道。
在他身邊,一個青衣少女左手捧著一張筏子,右手提著一支筆,飛快的寫下了藍衣青年方才的唱詞。
她的字跡清秀,小而精巧,猶如魚游蓮間輕快靈動。
都說字如其人,當真是不假的。
青衣少女的人就像她的字,清秀可人,如玉無暇的臉蛋像是被最精湛的畫師精心雕琢出來的,柳眉彎彎,像極了天上的月牙兒,俊秀的長發被風微微抬起來,讓人看得如癡如醉。
“大功告成!這首長相思,我也記下了。”少女笑道,她這一笑,竟惹得水里的魚兒似乎忘記了游動,齊齊的望向她。
微風吹過,把少女俊秀的青絲輕輕揚起,秀發的香味被吹散開來,頓時整個空氣似乎都充滿著少女的清香。
輕輕綰了下頭發,這時藍衣青年笑著看了過來,用手捏了捏少女的臉蛋,羞的她臉蛋通紅,青年調笑道:“若璃,你為何每次都要記下我唱的詞不可呢?”
被喚作若璃的青衣少女櫻唇輕啟,笑道:“因為這些都是你自己作的詞呀,要是有一天你飛黃騰達了,這些可就值錢啦!”
“飛黃騰達…”藍衣青年搖了搖頭,他從未想過自己會發跡,他只想做一個無拘無束,自在清閑的人而已。
青年笑了笑,說道:“我覺得我倒不大可能會出名,倒是你,堂堂喬家大小姐,不去好好學那琴棋書畫,反倒天天跟個跟屁蟲一樣跟著我,哪里像個樣子。”
喬若璃白了青年一眼,俏臉一扭,哼道:“我樂意,你管不著。還有,我要是跟屁蟲,那你是什么,是屁呀?”
青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尷尬的笑道:“好好好,我是屁,那大小姐,我這個屁就要先被放出去了哦。”
說完青年縱身一躍,整個人便消失了蹤影,仿佛從來沒出現在這里過。
喬若璃捏著自己的衣服,狠狠的跺了幾腳,銀牙緊咬,嗔道:“姓楚的,你又丟下我一個人,每次都來無影去無蹤的,臭不要臉!”
她的聲音很甜美,就算是氣呼呼的聲音,也讓人聽起來很悅耳。
只是青年卻是聽不到的,因為他不一會便斜臥在了‘仙不歸’的樓頂,喝著一葫蘆清酒。
云中有三絕:云山、秀水、仙不歸。
仙不歸是云中城的一處風月之地,這里的女子各個姿色非常,且都極富才華。或唱曲,或起舞,信手拈來。天下皆傳:世間一石驚艷女,三斗盡在仙不歸。
這些精致的女子自然不是賣身的,真正賣身的那些,乃是最下層的。層次高一些的,都是些賣藝的。
就是這樣一處風月之所,不僅僅是云中城最有名氣的青樓,還是天下一等一的青樓,號稱神仙來了都不愿意回去的地方。
男人來仙不歸是來做什么的呢?無非不過三件事,發泄自己的欲望、欣賞美人的歌舞、以及前來工作的男仆。
楚泉也是個男人,所以他來仙不歸也是有著同樣的目的,只不過他的方式卻有些不同。他喜歡躺在仙不歸的屋頂,躺在飛檐上,這樣沒人看得到自己,他也不必去看別人。
他只是靜靜的臥在那里,聽最頂層的歌妓唱上一曲。
要知道,在仙不歸,越是樓層高的歌妓,越是驚艷才絕,唱的曲子越是深入人心。
他來到云中城一年有余,在這一年里,他每晚都會來到這仙不歸的屋頂,聽最頂樓的女子唱曲,漸漸的他竟然也聽懂了音律,學會了寫詞。
他一直很好奇,這最頂樓的女子,到底是何許人也?為什么她唱出的曲子,總是那么讓人感覺到一絲凄涼。
他不是沒試過偷偷俯身透過窗子去看一看,卻只看到了一張帶著白狐面具的人兒。
他突然想起了喬若璃,他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正在被一條小小的狗追著跑,一邊跑一邊哭,樣子可愛極了。
仰頭看著已經上了樹梢頭的月亮,楚泉喝了一口酒,酒入喉,竟有些說不清的難堪。
他有些醉了,覺得自己有些孤獨。
他的身邊從來不缺朋友,只是每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一股孤獨勁就沒由來的涌上心頭,讓他很難受。
從懷里緩緩掏出了一支簫,這是天京城最負盛名的工藝胡同里張瘸子為他做的,世間獨一無二。
輕輕將嘴唇抿在簫口,楚泉悠悠吹起一首曲子。愁入蕭中,隨著夜風飄得很遠。
翌日,楚泉揉了揉惺忪的雙眼,他昨晚竟不知何時竟在屋頂睡著了。
“嗯?”卯足勁伸了個懶腰,楚泉感覺自己全身很是舒坦。他忽然發現自己身上不知幾時多了一張絨絨的繡著一朵紫色鳶尾花的毯子。
會是誰給自己蓋上的呢?莫非是仙不歸頂樓的那位狐臉面具的姑娘么?
楚泉頓時搖了搖頭,仙不歸的樓層設計的很是奇特,屋頂很大,也很高,一般人是無論如何也上不來的,倘若想上來,一是需要絕妙的輕功,二是走內部特殊的軟梯。
可是那軟梯是由仙不歸的老板娘保管的,一般人近不得。
小心翼翼的疊起來毯子,楚泉正準備將毯子放在屋頂上,卻突然隔著兩條街的街道上傳來了一陣吼聲。
“命是自己的,錢遲早是要被其他人拿去的,你們老老實實的把錢都給我交出來。”一個光頭的健碩漢子手握一把長刀,當街喝道。
楚泉腳尖輕點,縱身一躍,整個人如飛燕一般騰空而起。
然后蹲在那條街邊房屋飛檐上,探頭望向光頭漢子。
但見他濃眉大眼,面容卻還算俊朗,眼神凌冽,穿著敞懷的棕色布衣,裸露出來的肉顯得強勁而有力,只是心前的疤痕卻刺眼的可怖,看得出顯然是經歷過無數的生死。
只是他這種當街打劫的行為,卻著實讓人看不透。要知道,在這種開闊的地方大家只要散開來跑,以他一個人根本抓不住幾個,更何況云中城守衛森嚴,不一會就會有高手前來。
饒有趣味地看著這個光頭男子,楚泉覺得這件事情并不簡單,在他看來光頭漢子很明顯目的僅僅是為了制造混亂和轟動。要不然這就是個傻子,但是一個傻子能在生死中一直存活下去嗎?顯然是不可能的。
果然,街上的行人紛紛四散逃了開來,誰也不愿意去觸這個霉頭。
命是自己的,這話聽起來很沒骨氣,但這本就是一個事實。
光頭男子哈哈一笑,老鷹捉小雞似的四處抓人,但凡抓到的,刀往脖子上一架,給不給便就是一句痛快話。
就在光頭男子四處抓人的時候,兩點寒芒卻悄無聲息的射向了他。
已然有高手出手了。
這是人稱‘獨眼神鏢’端木盛的絕活兒,身為一個五品高手,他的其他方面都要遜色與他人,只是這一手暗器的絕活,云中城的暗中高手們,卻無人能出其右。
只有一只眼,自然瞄準的比別人要準確的多。
快速的射出兩只飛鏢,端木盛在墻角落里冷笑著停頓了半秒,然后右手一抖,一支四棱鏢也脫手激射而出。
快到了讓人僅僅只覺一陣烏光從眼前閃過。
端木盛是一個優秀的獵人,光頭男子自然就是他的獵物。一個老道的獵人,是很難失手的。
光頭男子只覺一陣破風聲傳入耳中,來不及去抓眼前的人,他急忙揮刀劈向空中。
只聽見‘鐺鐺’兩聲,飛鏢便被光頭男子打落,正當光頭男子準備松一口氣時,一支四棱鏢便從他的脖子旁掠過,狠狠的釘在了墻上。
“如果我是瞄準了你的話,你現在應該已經是一具尸體了,你覺得呢?下山虎。”端木盛從角落里緩緩的走出,冷笑著一字一頓的念著光頭男子的名號。
“呦,這不是大名鼎鼎的三十六銅衛的獨眼神鏢端木盛嗎?”下山虎冷冷道,他的眼神犀利的像鷹隼一般。
獵人每天都在打獵,獵殺獵物。但是有些時候,獵人本身也是一種獵物。
至少端木盛此時感覺自己似乎從獵人變成了獵物,他有些后悔為什么要從角落里走出來。他竟突然感覺下山虎有些危險。
“下山虎,過江龍,龍兄虎弟,生死相依。下山虎在這里,那么過江龍想必也在附近,只是他會在哪呢?”楚泉暗暗想道。
端木盛雖說是第一次見到下山虎,但是對于下山虎的情報卻一清二楚,五品的水準讓端木盛覺得勝券在握,只是下山虎的眼神卻讓他有些心神不寧。
他的心好像被重重的一錘,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但是眼下卻輪不得他想太多,因為下山虎已然揮刀迎面劈來。
下山虎的刀法老道,劈來的刀鋒將空氣似乎也撕裂開來,遠遠的便刺痛著端木盛的臉頰。
端木盛腳下一蹬,整個人向后躲去,同時雙手腰間一探,手腕一翻,又是三枚飛鏢飛射而出,直指下山虎心口、眼睛、大腿三處,猶如寒星點點,快若紫電穿云。
下山虎冷笑一聲,刀勢一轉,頃刻間猛虎下山的氣勢席卷而回,化作一股羚羊掛角的洪流,將飛鏢一并打落。
端木盛見下山虎如此難纏,鬢角不由的滑下了幾滴冷汗。
下山虎殺意凌冽,繼續撲殺而來,長刀所向,竟然有著所向披靡之感。
只見下山虎刀花一舞,刀尖竟出現殘影,化作光幕,將端木盛籠罩在其中。
同為五品高手,端木盛能打的出手的,便只有一手暗器,正面的對抗他是萬萬擋不住下山虎的。
端木盛感覺自己此刻的呼吸都要滯住了,想要躲開,身體卻全然不聽使喚,被下山虎的氣勢壓的動彈不得,堂堂天朝三十六青銅銅衣衛,竟然要被悍匪生生劈成兩半。
正當楚泉準備出手相救時,又是四道身影從暗里急掠而起,吳鉤、長劍、板斧、齊眉棍四把兵器齊齊架住了下山虎力劈華山的一刀,四人一用力,將下山虎彈了出去。
“銀耳猴侯貫,走地蝠程遠,冷面蛇鄭方,鬼屠夫鹿涂。加上那個只會丟暗器的端木盛,三十六銅衣這就齊了五個,云中城果然藏龍臥虎。”將長刀扛在肩上,下山虎抿了抿嘴唇,譏笑道。
“的確,你們五個人加起來可以橫掃一堆高手。只是可惜啊,你們的情報有誤,我其實并非五品,而是六品。”緩緩的將左手抬了起來,下山虎擺出了一個六的手勢。
武學分十品,一品一天地,在武學的道路中,越是往后,差距就會越大。一品到二品差距倒也不是很大,二品到三品也還尚可,但是自三品到四品以后,差距就愈發的明顯。
五人心中有數,作為五個頂尖的五品高手,加起來對付一個尋常六品問題倒也不是很大,只是面對下山虎這種生死中磨礪出來的,兩敗俱傷怕也只是最好的結果。
街道冷清,此刻這條街上只有六個人,一個下山虎,五個銅衣衛。
楚泉忽然想到一件事,一想到這件事,他就有些冒冷汗,眼下飛身躍起,駕著輕功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