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門此刻“砰”地被打開，守門的青年高舉燈籠怒吼一聲，“都給我出來！跟我走。”

　　哭哭唧唧的姑娘們不情不愿，拖著沉重步伐，慢慢出了門。

　　芙蓉掛回了面紗，退縮到一角，低著頭也跟著大部隊行進。

　　芙蓉剛才的故意搭話，很顯然有自己目的。

　　若弨自知上了當，卻不好在此刻聲張，畢竟為了查出太子是否知曉當時治療詳情的隱晦事情，從太子處下手，難度太高，最后還是得這位芙蓉姑娘幫忙才行。

　　若弨低著頭行了大半圈，慢慢跟著到了人間仙閣后院。

　　原以為人間仙閣不過是幢普通樓閣，沒成想后院竟另有一番天地。

　　若弨一行九人，遠遠候著，不準做聲。

　　眼力能及的一處亭樓，兩位公子端坐著飲茶，各自身后帶一位侍衛，若弨認出翁侖，想來今晚涼亭夜談中，殿下也定在。

　　不多時，一位露膀青年與先前帶路的耳語幾句，九位姑娘被便帶到公子們亭下站好。

　　這里距離近，聽得更清楚些。

　　“龍鳳閣做的一向是清白生意，倒是人間仙閣，污蔑起人來，絲毫不講證據，僅憑這抓的幾個姑娘便說我龍鳳閣惡意挑竄客源，打探消息。”端正坐于太子對面的白發公子率先開了口，語氣并不友好，“這樣一瞧，倒是貴閣更深諳下作污蔑之道些。”

　　“龍老板息怒，”太子為白發公子斟七分茶，“大老遠請您過來，一個是為解除今夜入我閣內暴匪的誤會，另一個與其滋生更多誤會，不如我親自出面與龍老板碰碰頭，龍老板心中疑慮，今夜都可細問，自然都能解了，也不必再動這么大陣仗。”

　　若弨實在不習慣太子這幅溫文爾雅，文質彬彬作派，與平日那副輕佻玩笑樣嚴重不符。

　　白發公子思考半天，才接話道，“公子此話從何說起，龍某從未做過的事，要龍某如何能應?不過要說好奇，龍某還真是好奇，人間仙閣建樓如此奢華，斥金絕對不下這個數。”

　　白發公子隱晦比了下手指，接著道，“據我所知，僅憑汀蘭堂那幾顆收入，恐怕早就入不敷出，怎么近兩年龍某聽說人間仙閣丫鬟小廝們招得不少，大有漲益之勢呢？”

　　“哈哈哈，龍老板乃商界翹楚，最先問出的，果然還是紅利問題。”太子輕嘖口茶，了然笑容隨即嚴肅，“龍老板難道不先問問，我回答問題的條件嗎？”

　　“條件?”

　　“即便龍老板不肯承認今日沖進仙閣的暴匪是龍鳳閣所為，但龍老板想必清楚，進了我人間仙閣的門，想問問題，自然也不會太簡單。”

　　龍老板微瞥了眼太子身后，在重重皇家守衛中將自己‘請’到人間仙閣的翁侖，無奈輕點頭，“說吧，什么條件。”

　　“條件嘛，還得先從龍老板的問題開始細說。”

　　龍老板心里開始一頓囫圇亂罵。

　　“……”龍老板嘆氣，“好，說吧。”

　　“正如龍老板所言，汀蘭堂不過是干點打聽消息，跑跑腿的粗事，掙得銀子不多，養活堂里的兄弟已經勉勉強強，又哪里來的閑錢，投資這人間仙閣呢？”

　　“是啊，這正是龍某好奇的地方。”

　　“不如我再同龍老板多透露一些，人間仙閣去年一年除去人手費，純盈利是這個數。”太子學上了白發公子的腔調。

　　“八萬兩？”龍老板驚嘆。

　　太子搖搖頭。

　　“八千？”龍老板仍是一副不信模樣。

　　繼續搖頭。

　　“八百？”龍老板漸漸聲虛。

　　“八文錢。”太子擲地有聲。

　　“不可能！”龍老板一揮衣袖，“八文錢你這仙閣還開個屁，以人間仙閣現在增長的規模，一個月的流水就足夠你的汀蘭堂破產十回。”

　　“哈哈哈哈，龍老板，您帳算得門清，怎么就是腦子拎不清呢？”太子沒見過提示這么明確，還能犯軸至此的，有些失態。

　　“什么意思？”龍老板一臉懵。

　　“您，是生意人，”太子拍拍自己胸脯，指指自己，“我，就是個閑人。誰會養個閑人，開青樓做賠本生意呢？”

　　“你的意思是說，你背后有人，”龍老板終于頓悟，指了指上面，“你是……的人？”

　　龍老板抿茶皺眉細想，也是也是，如今誰還能在長安街散金如此，視各路消息勝于金錢。除了當今圣上，其他人不敢也實在沒有必要花費如此。

　　太子煞有其事，閉眼重重點了點頭，“龍老板其實早就好奇，人間仙閣生意不行，人手卻以倍數增長，還都是些‘得罪過’龍鳳閣的人，即便如此，人間仙閣也照樣活得挺好，直到今日遭了暴匪突襲，才有今日你我見面之事。”

　　“有好奇心是好事，只是若一味好奇，卻不琢磨背后利益關系，不分析思考朝堂局勢，單練耍狠無賴那一套，又如何能長靠皇家這塊大樹呢，您覺得呢，龍老板？”

　　白發公子將茶杯蓋上，起身作揖，“龍某不過經營一家小小酒館，才疏學淺，未見過世面，以后還望公子不計前嫌，多多照應。”

　　“請龍老板回去轉告譚兒，行事為人不可過分張揚，再敢胡作非為，我會親自過去問候，”太子起身，同禮回應。

　　龍老板暗自懊悔，此人既有圣上做靠山，又能公然直呼太子乳名，絕非等閑之輩，本以為只是生意場上的競爭對手，沒想到這背后盤根錯節，竟挖出些不該知道的東西來。

　　太子招呼龍老板續坐，“龍老板今日得以窺見我仙閣秘密，有些條件恕在下不得不提了。”

　　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公子請講。”龍老板別無他法。

　　“亭下的這幾位姑娘……”太子還未說完。

　　“歸您了，”龍老板豪氣爽快，“都是自小養在府里的女嬌娥，吹唱曲舞各個都能拿得出手，要是能在仙閣為您效力，也是極好的歸處了。”

　　太子微微皺皺眉頭，沒有作聲。

　　“要是……公子覺得他們曾做過龍鳳閣的眼線，不可再用，那就都處死罷。”白發公子輕描淡寫，全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此言一出，淚聲齊聚。

　　姑娘們忙著哭得熱鬧，若弨忙著在人群中搜尋芙蓉，若弨有預感，以芙蓉的心思縝密度，絕不會就此收手。

　　“既然龍老板客氣，這些姑娘我就不推辭了。”太子不多言，示意翁侖送龍老板出去。

　　姑娘們見此情景，自知處死概率不大，哭鬧之聲漸漸細弱。

　　太子起身向姑娘們走過來，在若弨身邊停下，嘆了聲短氣，“走吧，小姑娘。”

　　若弨蒙著面紗，低下頭，裝沒聽見。

　　“不想查原因了？”太子殿下駐足反問，若弨輕“嘖”一聲，一路小跑跟在殿下身后。

　　誰都沒有發現，姑娘中角落一直鎮靜的一員，倏地將眼淚哭出整條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