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過后,悟恨在二虎家休息。他本欲詢問關于這村子里的事情。
忽聽門外一陣喧嘩,當下起身走出去。
就見村民們擠在二虎家門前,紛紛上門道謝,絡繹不絕。
有人帶著自家蒸的糕點,有人拿著素食齋菜,還有拿著新縫的衣裳和鞋子。
一位老婦人拿著一筐雞蛋放在門口,雙手合十,眉開眼笑。
“小神仙,請你多保佑我們啊”
更是有個屠夫,扛著一個血呼啦的豬肘子,放在李鐵柱家門前,虔誠跪倒,恭敬磕了三個響頭。
直令悟恨哭笑不得。
雖然是感激報恩之舉,卻是變成了一場場鬧劇。
這一耽擱便是一個上午,眼看臨近午時,到了與蘇北約定的時辰,喧鬧也終于散去。
悟恨踏步走出門外,白玲兒追了出來。
“和尚,你真的要去?”
悟恨點頭:“既然答應了,定是要去的”
“那魔頭修為高強,我擔心……”
“以蘇施主的修為,昨夜就算你我合力將他牽制住,可他若真想,血洗北山村,依舊不是難事,如此便說明他魔心動搖,欲歸正道”悟恨胸有成竹道。
“不行,我還是陪你一起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悟恨搖搖頭,輕聲道:“不必,我去去就回,你且安心養傷,不然下一程我步子快了,你可跟不上”
玲兒知道他是故意安撫,但心中還是微微一暖。
“那……你自己小心,我就在這里等你”
悟恨望著她點點頭,剛要轉身,卻被玲兒再次叫住。
“和尚……”
“你答應過的,不會再丟下我了,說話要算數!”
悟恨微微一笑:“出家人不打誑語”
說罷一步躍起,御風向村外東邊飛去。
玲兒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沒由來癡癡一笑。
“當年二虎他爹每次去鎮子上,一走就是好幾天,我也跟你這般似的,看著自家漢子的背影,想的不行”
二虎他娘來到門前,看見玲兒的表情,輕笑道。
玲兒聽完有些羞澀,卻聽二虎他娘嘿笑了一聲。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說白了,咱們做女人的,不就是想嫁個自己看著順眼,又疼自己的漢子么,兩人一起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再生個娃娃,一家三口安安穩穩,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玲兒聞言輕嘆一聲:“可惜……他是個和尚,還執拗的很,我們之間,注定不會有什么好結果,說不定到頭來,還只是我一廂情愿罷了”
二虎他娘聞言,一擺手:“傻丫頭,沒有的事!”
“我告訴你,這男人要是真喜歡你,別說讓個和尚還俗,就算是油鍋,他也能為你跳下去”
“關鍵是你不能著急,尤其脾氣執拗的男人,你就越得耐心,往往這種男人動了心,那對你的好,也絕對是你意想不到的,你把他當成一塊石頭,用真心去捂熱他,信我的,準沒錯!”
玲兒輕輕點點頭:“大嫂說的是,就算是塊石頭,玲兒也要把他捂熱”
“哎,這就對了,男人嘛,你稍微給他點甜頭,就是那個啥……你懂吧?你這丫頭長得跟仙女似的,心腸又好,是個男人都會動心的”
二虎的娘說完,給她使了一個古怪的眼色。
玲兒頓時意會,臉頰有些羞紅,轉而又是一聲幽嘆。
論撩人媚術,她一個狐妖絕對的個中行家,怎奈何小和尚油鹽不進,軟硬不吃,著實是個滾刀肉。
不過轉念一想,相比之前悟恨一味逃避,對自己態度不冷不熱,眼下的轉變,倒是讓他欣慰不少。
時間飛逝。
天空飄起雪花,越下越大,沒有要停的意思。
從悟恨離開,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天,他卻一點音訊也沒有。
盡管臨走時,悟恨承諾不會拋下她,可玲兒一顆芳心始終懸著,終究按捺不住,決定前去尋找。
寒風蕭瑟,還沒踏出村口,就看見一個村民慌慌張張跑了回來。
“不好了,又……又來了個妖怪!”
玲兒皺眉,她察覺不出絲毫妖氣,卻隱隱感受到悟恨熟悉的氣息。
村里人聽到呼聲,紛紛出來查看,玲兒起抬頭,就見遠處一個身著僧袍的人影,踉蹌著走了過來。
她來不及高興,打量來人,竟是個滿面生著膿瘡,渾身上下均無完好皮肉的怪物,與蘇北一模一樣,十分駭人。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句:“這人像是小神仙啊,怎么也變成了妖怪呀”
玲兒臉色一冷喝道:“他不是妖!”
說罷,一步躍起,快速奔向悟恨,來到他身邊。
“發生什么事,你怎么搞成這幅樣子?”言語盡是關切,毫無半點嫌棄。
“貧僧已是半魔之軀”
此時的悟恨已然看不出五官面容,氣息虛弱,嗓子沙啞。
“你受傷了!”
悟恨搖頭道:“無礙,倒是這模樣……有些嚇人”
玲兒疼在心里,安慰道:“傻瓜,一副皮囊罷了,你依舊是你,還是我心中那個呆呆的小和尚”
悟恨心中感動,不再多說,二人向村子走去。
所有村民無不躲在家中,一臉驚恐,遠遠觀望。
悟恨嘆息道:“貧僧悟恨,不會傷害大家,只是貧僧身體抱恙,需在這里耽擱些時日,叨擾大家了”
聽他說完,村民才從自己房屋中走了出來,李鐵柱最先出門迎接。
“原來是小師父,我還以為那妖怪又殺回來了”
“既然是你,就別跟咱們客氣,你是二虎的恩人,更是全村的恩人,你就在這呆一輩子,我李鐵柱都沒有二話”
二虎他娘也點頭道:“是啊,小師父快進屋來,我娘活著的時候,配過一些醫治毒瘡的藥膏,我幫你敷上試一試”
悟恨感激點頭,腳下一個趔趄,眼前一黑,人卻昏死過去。
玲兒大驚,趕緊將他扶住,攙進屋中。
前腳剛踏進門口,后腳村子里就炸開鍋。
“你說說,這是怎么回事啊,這怎么又弄出來個怪物啊!”
“誰說不是,本以為來個救星,結果也弄成了這樣”
“我看他除了丑了點,還挺正常的啊”
“你懂什么,妖魔狠毒,你知道他心眼里藏著什么?要是這兩個聯起手來,咱們可就遭殃了!”
“說的有道理,這下怎么辦啊”
“還能怎么辦,小心提防,走一步看一步,我看他身邊那女子也不像什么好東西”
“你這一說,還真是,感覺那丫頭妖里妖氣,還兇得很”
二虎家中,悟恨渾身滾燙,玲兒在旁心急如焚,任她將自身氣息過給悟恨,也不見悟恨有所好轉。
“傻和尚,都告訴你不要去了!你就是不聽,還逞強說自己沒事”
她用手輕撫悟恨臉頰,不懼膿瘡染臟纖手,眼角濕潤,卻努力克制著。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二虎娘親在旁安慰道:“丫頭,你也別太著急,小師父吉人自有天相,會好起來的”
玲兒咬咬嘴唇不再多說,只是擔心的神情,無法掩飾。
如此一晃,天色漸黑。
北風夾雜雪花,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
靈堂前,一些與村長生前交好的村民,正在拜祭。
村長兒子范五谷,站在一旁答謝。
忽然,一道身影無聲無息走進靈堂。
眾人察覺回頭。
看見來人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膽小的直接嚇得昏死過去。
只見蘇北正站在靈堂中,丑陋不堪的面孔讓人心中生寒。
范五谷和一眾村民見狀,連忙跪地求饒,磕頭如搗蒜一般。
“大大大仙,饒命啊,饒命啊!”
蘇北藏在長袍下的臉,看不見神色,卻見他伸手凝起一團黑霧,揮向靈堂中間的棺材。
眨眼間,棺材連同里面躺著村長的尸體,頓時化作一團粉末。
“當年范德逼死我一家,欲將我活活燒死,如今我讓他死無全尸,也算他還了欠我的債!”
蘇北掃視眾人,沉聲道:“你們很怕我,也很怕死,對不對?”
眾人聞言,皆是一個哆嗦,頭也不敢抬,連連點頭。
蘇北冷笑一聲:“還算誠實”
“我給你們機會,如果不想死……就去殺了那個和尚!”
“他眼下中了我的魔毒,算是是半個人魔,不過已經沒了法力,廢人一個”
“這樣的人,在你們眼中,也是妖魔之輩,你們說該不該殺?”
幾個村民相視一眼。點頭附和道:“該……該殺”
“大仙說的是,該殺!”
“對,殺了他!”
“哈哈哈哈……果然還是如此”蘇北笑的更加陰沉。
他語氣帶著戲謔道:“好好想想當年你們是如何對我,今晚他若不死,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聲音猶在原地,人影卻已消失不見。
北山村這個夜晚,出奇的安靜。
但卻沒人注意到,月色下,一些人正在悄悄籌備著什么。
二虎一家三口已經入睡。
玲兒默默守護著悟恨,目光充滿無限柔情。
不經意間,一股黑氣順著門縫飄了進來。
玲兒察覺異樣,眉頭微皺,暗道一聲:“有魔氣”
還不等她反應,忽覺脖頸微微一陣酸麻。
接著眼前一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