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百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發生的一切,真實得令人喘不過氣。
花百羿走在晨霧彌漫的百花仙臺庭廊上,四處一片寂靜,雖有晨霧,卻感覺空氣干燥的厲害。
她走了很長一段路,疑惑地停下腳步環視了周圍一圈,此地的確是百花仙臺,可是卻沒有一絲生的氣息。
她繼續往下走,來到里奚河河畔,驚詫地發現里奚河河水還是一片漆黑,在黑色的嚙魔渾水浸泡下,河池內的蓮花呈現一片枯黑死狀。
風出入百花臺谷,花百羿回頭一看,身后萬千花種均呈蓮花一樣的慘狀,一片一片地枯死在地,晨霧散去,整個百花仙臺死氣沉沉的樣貌就直接地出現在了花百羿面前。
原本姹紫嫣紅的百花仙臺,此時被黑灰死氣和嚙魔的惡臭味籠罩,風起日出的時候,這種情況越加惡劣。
花百羿驚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這是她的百花仙臺。
很快,仙臺中,從百花中庭中傳來爭吵聲,而且聲音越來越洪亮,花百羿抬腳往回走去。
她站在百花中庭的門口,只見兩名著淡白流蘇襦群的女子在爭執些什么。
花百羿微訝,這兩人可以說她熟悉得很,一個是花百傳奇,另一個則是水華。
兩人都爭紅了脖頸和眼眶,卻誰也不讓誰。
“繼續留在這里還有什么用?死的全死,走的全走,不會有人來幫我們!!”
花百傳奇依舊自私道,面對百花仙臺的境況,絲毫沒有一分難過和可憐。
“傳奇,我們會有辦法,我一定會想辦法的,你不要走好不好,百花仙臺就剩你一人了!”水華哀求道。
花百傳奇不屑地冷哼,“還有什么辦法,我們還有什么辦法沒試過,我累了,我不要再留在這里了。”
花百傳奇下定了決心棄百花仙臺而去。水華勸不動,眼眶蓄滿了汪洋淚水,“傳奇,你走了這里就真的沒人了,難道你忍心看著百花仙臺就這樣毀了嗎?”
“那我有什么辦法?”花百傳奇突然尖叫,“天朝自己的破事都處理不過來,人界救不了我們,我們就連自己都靠不住,你告訴我我們還能靠誰,還怎么救這里。”
“偌大的百花仙臺,就算這萬千花仙沒殞,沒了靈露,你讓她們怎么活,還不是照樣死,你看看里奚河成了什么樣?”
“百花仙臺不是只有我一個活人,阿祖、大姐和阿羿不也在么,你怎么不去找她們?我算什么,我不過是被她們當作一個沒地位的管家,出了事拼命替她們包攬責任的沒用的公主。”
面對花百傳奇的連連控訴,水華震驚地愣住了,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她搖頭,“不是的,我很了解這里的每一個人,大家都是很好的,你也很好!”
花百傳奇不相信地嗤笑。
“阿羿,她的病,你是知道……”
“算了,你不要再說了,我已經決定了,從此以后,我花百傳奇和百花仙臺再無任何瓜葛。”花百傳奇狠下心咬緊牙關道,“水華,你是這里真心待我的人,保重!!”
說罷,花百傳奇絕情地跨出百花中庭,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水華站在原地,淚眼痛苦地看著她的背影,雙手掩面痛哭失聲。
花百羿被花百傳奇給氣得渾身發冷,倏而想起這里是一百多年前,正是她接管百花仙臺不久之前。
花百羿艱難地抬起步伐踏進百花中庭,此時,她好想給水華一個擁抱,安慰她。
可是,她是夢外穿入過去的人,她如同一個虛幻的存在,觸摸不到任何人,她們也看不見她。
花百傳奇離開后,整個百花仙臺真的只剩下水華一人獨守空山,她每日坐在里奚河下游的柳樹根下,神情哀傷憔悴,體形更是削瘦得厲害。
如若不是這個夢境,花百羿真不知一百多年前的百花仙臺的那場變故,竟是這般的開始。
花百羿想起那時,她好像因為身上的牡丹紋發生異變,阿祖帶她到云顛神農塔求醫去了,等她們趕回百花仙臺的時候,一切都成了這蕭條景象。
眼前的百花仙臺,和她現在的百花仙臺境況如出一轍,花百羿深深地閉上眼。
每日楊柳樹下,女子獨坐冥想,愁眉深鎖。也是自那時起,里奚河畔多了一名身穿墨衣的男子。
起初只是無意相遇,等水華反應過來時,兩人竟然連續見了好幾次面。
“仙子每日守在這臭河邊,不難受么?”
水華被這陌生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抬頭便看見一名俊逸的男子,說不上風流倜儻,卻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她怏怏道,“我生為水,看到它受污怎會不難受。”
“哦!”男子捏著下巴思考,“這嚙魔渾水,不可解!難不成你每日坐在這,就是為了找解法么?”
男子隨便找了一塊地,在水華的身邊坐下。
水華看著他不語,被說中了心里的想法,難受得不知該怎么掩飾臉上流露出的悲傷情感。
奇怪的是,自那以后,男子總是和水華在同一時間出現在楊柳樹下,男子偶爾會時不時地找水華聊幾句話,偶爾會躺在草地上看著天空,他就像一朵可有可無的蒲公英,風停時,就好好待在水華的身邊,風起時,他就獨自一人坐在水華的另一邊發呆。
水華大部分時候都保持沉默,偶爾會回答兩句男子的問話,大都時候她是懶得搭理他的。
“別白費力氣了,我父王下的毒,除了他沒人能解。”男子躺在草地上,嘴里叼著一支狗尾巴草,勸說著在河邊施展靈術嗯水華。
從相處的這些日子里,水華大概了解到此人是魔界的一名不受寵的王子,她記得他說過,他叫潼生君。
起初水華知道他的身份時,有過殺他的想法,不過后來發現這人也是可憐之人,他不是善類,卻也未做過傷害他人之事,因為不受父母寵愛,所以被打發來看守這被破毀的百花仙臺,以防百花仙臺覆死而生。
潼生君遵照命令來了,卻對百花仙臺的事情不大上心,對他來說,水華出現在里奚河畔,他就呆在哪里。
看到水華治理里奚河河水,他也不阻止,依然我行我素地尋一處地坐下來看著她。
他說,她是他接觸得最多的一個人,也是他不討厭的人,他喜歡和她說話,即便她總是對她愛答不理,但是總比沒人聽他說話好。
潼生君問過她,為什么不離開百花仙臺,在他和其他人的眼里,百花仙臺大勢已去,留下不過是睹物傷情罷了。
“手足之情,不可無歸!”她淡淡地開口回答他。
水華和百花仙臺的姐妹情如手足,這里是她們的家,她們的根,她怎能拋棄家而不管不顧,以后百花仙臺的姐妹們回來時,家沒了怎么辦?她愛這里,愛這里的一草一木,如今家里只剩她一人了,她定當要替她的家人守護好這里。
潼生君聽了她的話,眼神爍亮。
他走到她對面,打斷她往里奚河里輸送靈術。他俯身對上她的水眸,認真地說道:“明日,我父王就會把這里踏成平夷,水華,你跟我走吧,我們一起重建建一個比這里還要好的家,好不好。”
水華驚愕地瞪大了雙眼,她受驚地往后退,潼生君及時把她擁入懷里不讓她退縮。
“我不相信,這些日子你就感覺不到我的心意。”潼生君磁性的嗓音擦著她的耳邊響起。
水華渾身如觸電一般打了個冷顫,她埋下腦袋,想找一個地方躲起來,尤其是頭頂上越來越熾熱的目光。
剛開始,她以為這個小魔王對她好奇,才會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看,后來,隨著時間越長,那視線越火熱,水華偶爾不小心撞上他滾燙的眼里時,心嚇了一跳,她勉強裝作鎮定地錯開他的目光。
“跟我走吧,明日這里將會統統消失,我父王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活人的。”
潼生君緊緊擁著她,溫柔地哀求道。
水華心里感動,她在心里苦苦掙扎了一番,閉上痛眸緩緩道,“水華注定與百花仙臺共存,身為里奚河的水神,注定與魔族結不了良緣。”
“不,你不能拒絕我,世間定律是死的,事在人為。”潼生君反駁道。
“可是,我身不由己啊!”水華掙脫掉他的懷抱,低聲說道。
今夜,他們注定過的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魔界蠢蠢欲動,派往百花仙臺的魔兵不多,卻都是精銳的部隊,水華一人早已做好了打算,她只有對抗至死,才對得住里奚河和百花仙臺眾姐妹的情誼。
潼生君頹然地跟在她身后,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說過了,卻說動不了她一分。
天體吐白,一場大戰即將來臨,潼生君看著水華的眼神滿是痛苦和不舍。
第二日,魔兵已至,他的父王打頭陣。潼生君拉住水華欲出門迎戰的身子,“我陪你!”
潼生君握緊身上的長刀,他壓根不屑什么魔族王子的身份,更不在乎那人與他的關系。
“你,這可是背叛……”水華驚詫地開口道。
“沒事,走吧!!”
水華被潼生君半推著從百花仙臺中庭出來,路上她注意觀察了潼生君的臉,發現他除了一臉冷漠的表情,再無其他。
她看了看兩人緊握的手,整個人都憂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