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御沒有答話,匕首自手上緩緩滑落,他拍開元碩的手,邁開步子超前走。
楚凌御自認與元碩沒什么好談的,嚴格意義上來說,他不覺得元碩這人專程來找他,是為了幫他。
自三年前他贏了元碩開始,每每遇見,都是元碩算計他的新開始。
如今自己身后沒了楚王府做依仗,元碩安能放棄這個大好時機。
“楚世子不打算聽聽嗎?”匕首掉落在元碩伸出去接的手掌心上,手指輕滑,一道弧線劃過,匕首穩穩的豎在手心,尖端朝著自己的方向。元碩轉身看著正朝著溫泉走的楚凌御“若我說我知道刑荊草在哪里呢”
楚凌御的腳步一頓,回頭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扭頭將外衣褪下“元世子有喜歡偷窺人的嗜好?”
手掌心緊握著柄首,元碩瞇了瞇眼。
油鹽不進。“看來楚世子是不要這云霄山莊的地圖了”
手指落于衣領上,楚凌御的聲音隨著漫騰的熱氣散開“藥老,阿佑,你們與我身份相當,不必拘禮了”
正警惕的望著元碩的兩人忽然被點名,皆愣了愣。
“噗嗤”瞧了瞧臉色極差的元碩,白閻對著他嗤笑一聲,樂呵呵的應了一個好字。
“……是”白佑猶豫了一下,跟在白閻后頭朝著楚凌御的方向走去。
見三人圍在泉水旁,并無人理會與他。
元碩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起來。
手中的匕首緊縮,元碩忍了忍,方才慢慢呼出一口氣來。
沒了楚王府做依仗,他便不信這楚凌御還能抖得過自己。
“楚世子既不愿要這云霄山莊的地圖,元碩自也不會強人所難。”元碩笑笑,匕首順著手腕滑進袖中,“楚世子好好在這享受,元碩就不打擾了”
說完,他攏了攏袖子,快步離開。
及至門外,守在門口的阿寥恭敬的喚了一聲“公子。”
元碩冷眼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接過門外丫鬟送來的錦衣,套上。“走”
阿寥點頭應了聲是,畢恭畢敬的跟著他走了出去。
腳步聲漸漸遠了,楚凌御方才穿上外衣,拂去袖上灰塵,他繼續往里走去。
“不,不泡了嗎?”正在脫衣的白佑手中動作一停,疑惑的抬眼看他。
“呆小子”白閻搖了搖頭,也不解釋,跟著楚凌御朝里走。
他本就未脫了外衣,此刻自然也不需要慢騰騰的穿上。
見兩人都往前走,白佑只好將外衣托在手腕上,跟著朝前走。
約摸著走了一刻,三人面前出現一條清澈的小溪。
手中捧著的水冰冷無比,半點不及那口泉水暖和,手微微一屈,手上的溪水便全順著手指縫落了下去。
楚凌御面無表情的脫了上衣,走了下去。
“公子”不明白兩人為何舍棄了熱水來泡這冷水,白佑猶豫了一下,將身上背著的包裹放在外旁,終是下了水去。
冰冷的水觸及腳踝,他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傻小子”白閻看了他一眼,道“學了這么久醫術,身子倒還是弱的很”
白佑沒說話,將自己泡進了溪水里。
白閻搖了搖頭。
他這個徒弟,好也極好,誠實,善良,做事認真,可惜就是太過執拗。
偶爾,認真過了頭也不是件好事。
他嘆了口氣“你小子學了這么久的醫術,一點障眼法就蒙了你的眼?”
什么意思?
白佑不解的看他。
白閻目光落向來處“那元碩可不是什么好相與的,凌御已然來了這泉水處,你覺得他會忘了往水里放什么東西?”
白佑愣了愣。
面上漸漸的便露出一絲愧意來。
似乎是這個理。
細細回想,元碩既能在升騰的霧氣里準確知曉公子的方向,難保不會在泉水里動手腳,今兒是他太多話了。
公子做什么,一向有他的道理。
他弱弱的說了句“是白佑的錯。”
楚凌御的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無礙”
他簡單的清洗了上身,快步走了上去。
“公子”白佑看向白閻,瑟縮了下身子。
“傻小子”白閻敲了敲他的肩膀“莫要多想”
他朝著楚凌御的方向望去,卻見他已極快的褪下了濕衣,換了新衣。
“凌御”他出聲喚道。
楚凌御轉身,蹲了身子看他“藥老不若和白佑在這等?”
征詢的語氣,卻顯出了幾分強硬。
藥老扭頭看了白佑一眼。
曉得他為何會忽然改變主意。“也好”
他點頭道“小心一點。”
他的神色帶著三分擔憂,七分鄭重。
楚凌御瞧了一眼,便輕輕的嗯了一聲。
起身便走。
“公……”白佑想問他去哪里,話到嘴邊,便停了下來。
“傻小子,好好洗”白佑再次敲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瞇瞇的朝他肩上潑了一些水“洗干凈些。”
“嗯”白佑低低應了一聲,低垂著頭慢慢洗起身子來。
云霄山莊的路并不好走。
或者說,下山的路并不好走。
避開顯而易見陷阱,楚凌御撿起放置在地上的捕閘,目光幽深。
真是一如既往的無聊。
將捕閘隨手拋到離自己最近的一棵大樹上,楚凌御踏上長廊,繞了一個彎,再直直的朝著前方走了一段路,便慢慢悠悠來到了管事原先安排給他們的地方。
走前吹滅的蠟燭乍然燃起。
楚凌御的腦海中,不知怎的就浮起了那雙如水般的眼眸,冰冷而鎮定。
葉傾槐……
相府如珠玉般珍藏著的二小姐,為何卻也如他這般到了這鄉野之地來。
還有她身上的毒……
念頭方起,他便輕輕的搖搖頭,壓了下去。
縱然他不再是楚家的人,葉傾槐與他,也注定不是能站于一處的人,多想,反而無益。
緩緩吐出一口氣,他伸手去摸了桌上的茶盞,捧在手中。
冰涼的茶水觸及舌尖,順著喉嚨滾下,便不由的更加清醒幾分。
元碩……
將茶盞原位放下,他的目光落在那泛著火光的燭火上,一點點冷了下來。
他來云霄山莊是臨時起意,元碩的消息縱然快捷,也快不過他,他此番與自己碰面,只怕不過是偶然。
既是偶然,他便有來這的主因。
楚凌御將這半年發生的事在腦中過了一遍。
并沒有什么特別的。
想來也是,這半年來他除了躲避他那個好弟弟的追殺,也顧不上去探聽其他的什么消息。
只是因著曉得元碩是什么性子,他便不由的想多想想。
但消息不靈通,無論他如何作想,也是想不透元碩想要做什么的。
燭光搖曳,頗有幾分欲熄的意思。
喉間發癢,他重重的咳了一聲。
腦海中便不由的浮現一雙細嫩白皙的小手。
葉傾槐……
他愣了愣,忽的想起元碩那張陰沉的臉。
葉傾槐……元碩。
是了,他輕笑出聲,揚了揚唇,有些冷漠的想著。
越是金屋藏嬌般的遮著掩著的人,想必會越發讓人覺得她越發貴重。
為了擒獲美人心,他元碩倒也有自導自演一出戲的時候。
譏諷一笑,他將目光從燭光上移開。
不知怎的胸中一悶。
他冷冷笑出了聲。
既已兩清,自然不能再生瓜葛。
燭光忽的滅了,他慢悠悠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