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啞然,劉駒認定她是無話可辯。
倒更是理直氣壯起來“若不是惡徒,怎會平白囚人,劉某不是那犯了事的大惡之徒,不過是一個普通百姓,也不愿沾染官司,可你那宋家兄長非要脅迫著我卷進是非,劉某依言做了誘餌,人也已經捉拿歸案了,劉某再三保證絕不泄露一句,可你那宋家兄長把劉某當成了什么,共犯嗎?便是共犯也能關進牢里為自己辯解半句,可劉某卻只能日日待在這醫館,時時被看守著。”
“他想做什么”劉駒越想越氣“劉某立了大功,他不獎賞也就罷了,莫不成還想殺了我?”他自來知曉后宮殺人不眨眼,朝堂之上也是風起云涌,官官相護。
自來民不與官斗,但想到隨意一個小兒就能囚他身,奪他命,實在有些不甘心。
若是以前,若是以前……
身為太后身邊的紅人,如何有人敢這樣對他。
只可惜……
他是決計不能就這樣憋屈的死去的……
劉駒的眼神暗了下來,看著葉傾槐的眼神中便帶著三分怒意,七分期許。
糾結的很。
葉傾槐曉得他一面希望自己搭把手救他一面又不相信自己能救他的想法,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她倒是沒想到宋翰是會做出這么不理智行為的人。
明事理,愿申冤,為民請命。
她了解的宋翰,可不像是會做出這樣的事的人。
或是,她從未了解過宋翰這個人,就如她從未了解過元碩那個人一般。
葉傾槐閉了閉眼又睜開。
既已決定踏入,身后便沒了退路了。
宋翰是不是她了解的那個人又何妨,左右,她不會如前世那般,與宋悅靈成為手帕交,便更不會與宋翰,成為幾近無話不談的好友。
葉傾槐靜靜的看著他,眸中映出眼前人的怒容,她狀似驚呆了一般,拳頭緊握又松開,使勁搖頭,有些倉皇無措般,低聲詢問“哥哥怎么能這樣做的”又自言自語“哥哥不是這樣的人。”
劉駒冷眼瞧她似對宋翰極為相護的樣子,冷笑一聲,嘲諷道“原果真是兩兄妹。”
他語氣中的諷笑意味太過濃烈,葉傾槐的臉色不由發白,看著他,唇間語不敢再言,唯唯諾諾的說不出話來。
屋內一下安靜了下來。
半晌,葉傾槐咬了咬唇,眼淚欲滴,小心翼翼的看他臉色,商量道“是哥哥不對,劉大夫希望靈悅怎么做呢?”
柔弱無害的模樣,卻是最是能安撫人的情緒的。
如今她不過十歲,被人呵斥,應是這般畏懼才是。
葉傾槐有些恍惚的想起。
元碩曾不解的問過她,明明幾乎整日悶于閨閣,極少交集與人盤旋,冷若冰霜流于表面不假,可待人處事卻為何總少了個柔字。
“男子當強,女子當柔,傾兒天性使然,既學不會這柔,卻為何在我面前連嬌怯之意都沒有呢?若不是知曉傾兒心甘情愿想要與碩結親,碩倒是要誤會了。”
嬌怯,嬌怯,因愛而嬌,因寵而怯。
可他不知道,若是真覺得被喜歡著,有信心能與他相伴一直走下去的人,自覺有了靠山,不恃寵而驕便罷,又怎會生出怯意呢。
她終究學不會在他面前柔弱。
如今沒人護著,這三分怯意倒是能表現的真切。
她自嘲般笑了笑。
希望她怎么做?
劉駒愣了愣。
少女的身子微微有些發抖,說出來的話猶豫且帶著些許愧疚。
劉駒忽然間便醒悟了過來。
對面坐著的,不過是一個近十來歲的孩子。
她沒有能力,既打不過張大嬸,也瞞不過那個木牙。
似是忽然沒了力氣,他臉上的怒氣慢慢隱去,頗有些無力道“你回去吧”
到底是病急亂投醫了。
被驅逐,葉傾槐臉色有些慌亂,卻又忽然平靜下來,手指微動,似在糾結,片刻緩緩吐出一口氣道“劉大夫出診過嗎?”
出診?
劉駒眼中明光亮起又淡下。語氣冷漠“木牙是不會讓劉某離開醫館的。”
普通人自然不行的。
但不是普通人呢?
葉傾槐無聲笑了笑。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醫書上,似是不解“劉大夫深夜看著書,兄長既允了劉大夫能日常既能照常坐診,怎會不能出診呢?”話語中盡帶疑惑“那那些不便來看診的病患或是不便出門的夫人小姐該怎么辦?劉大夫若是固定有不得不去的常看病的人家,不是耽擱了別人的病情。”
話剛說完,劉駒不禁眼睛一亮。
他怎么沒想到呢。
那宋家小兒來這又不久,他怎么能知道自己有沒有需要上診的常客呢?
果然是在太醫院呆久了,只聽陛下,太后娘娘與各宮娘娘召令,竟也完全不知曉民間有這等規矩。
也算是得她提醒,劉駒眼中的怒意便散了下去,對她說話也不由放柔了些,只是他眼中的探究之意明顯“宋姑娘這般提醒我,若是被你兄長得知,只怕會惱。”
“劉大夫誤會了,悅靈并不是在提醒劉大夫。”葉傾槐曬然一笑。
到底是學不會那嬌柔做派的。且宋翰是什么樣的人,她是看不透,但依著他前世所得的名聲來說,應當也不至于壞到哪去。
“兄長一向疼悅靈”葉傾槐眼神直勾勾看著他,解釋道“兄長曾說,民重官輕,為官,要無愧于民,無愧于己,無愧于君,悅靈不信兄長會做出囚人之事。”她頓了頓“可劉大夫言之鑿鑿,府中小廝嬤嬤確實居于這醫館,且凌牙也叮囑我莫要靠近劉大夫,悅靈不得不信,雖悅靈不知劉大夫卷入了什么案子,可兄長處事一向有他的道理,而今一想,劉大夫既怕此事危急,哥哥又如何不懼,他此舉或是為了保護劉大夫的安全,只是劉大夫誤會罷了。”
她話意折轉“但強扭的瓜不甜,雖是為了保護劉大夫,兄長不得不拘大夫于此醫館之中,方便相護,可劉大夫若因兄長之舉心生被冒犯之意,也是悅靈不想看到的。
“如今兄長離開,想必相護之意尚存,且又因巧好悅靈在,才未將木牙及嬤嬤帶走,但此事既已然平定,劉大夫想必也已安全了,哥哥向來不善言辭,悅靈提起出診一事,不過是為了讓劉大夫解除心中誤會罷了。”她笑意明媚“哪來的什么提醒呢?”
她語氣懇切真誠,臉上的笑意明朗。
劉駒臉上的怒意漸消。
竟不由的自己糾結起來。
她說的也是極有道理的。
宋家那小兒的行事態度他確實看不慣,可他確實只囚了自己,并未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他這般草木皆兵,未嘗不是自己內心懼意作祟。